□王留强

这一段时间，张一非像是钻进了冬天的地窖，心情冰冷又郁闷。

张一非是从基层单位借调到市场部的，他没有那种深厚的自然和社会关系，是凭借自身的能力和业绩，被上级看中的。借调是个很玄妙的词语，干得好就留下，干不好就退回。这个道理，张一非很明白，所以他对上司安排的工作，尽心尽力又小心谨慎。

上个月，顶头上司黄副部长给他安排，针对春节前的家电市场做一个市场调查报告。张一非不敢怠慢，上网查，跑市场，找客户，搞对比，终于拟出了一份自己感觉比较满意的调查报告，还让同桌的老皮把了把关。可是，张一非没有料到的是，当他把稿子恭敬地交给黄副部长后，黄部长只瞄了两眼，翻了一页，就啪地摔到了地上。“写的什么东西！想不想干了？嗯？”局面瞬间发展得如此迅猛，张一非都没反应过来。他哆嗦着曲身捡起躺在地板上的稿子，狼狈地逃了出来。

这是张一非借调来干的第一件工作，也是黄副部长给他的当头第一棒。张一非怎么也想不通，是哪个地方得罪了黄副部长。他想起报到的当天，黄部长对他还是很阳光的，亲切和蔼地像是自己的亲哥哥，并把他专门安排到这个两人办公室，与经验丰富的皮师傅做搭档。可没过多久，就这么翻脸无情，大发雷霆，实在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把自己的苦水倒给了老皮，老皮呷了一口茶说，小伙子，干好工作得看大势，大势知道吧？张一非眨巴着小眼睛不明就里，看大势？看什么大势？老皮干咳了一声，过两天你把稿子送过去让头儿再看看。张一非问，稿子不改了？老皮说，改什么，这么好的稿子还怎么改？

两天后，他忐忑不安地把稿子送给黄副部长，黄副部长翻看了一会儿，竟龙颜大悦，连声地夸赞张一非是个人才，这稿子是他这几年见过的写得最好的稿子之一。

张一非对老皮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那天，他穿插迂回问老皮是不是会周易八卦推算，老皮照例是呷了一口香茶，伸出两根指头，“大势，大势，知道吗？”

经历是最好的老师，张一非知道自己虽然读了不少杂书，但经历这门自然课是无法恶补的。

没过几天，张一非又被黄副部长打了第二棒。起因很简单，那天早晨，张一非骑着电动车来上班，途中擦碰到了一位正过马路的老人，他处理完这件不大不小的事，走进办公室时，老皮传话说，黄副部长找他。张一非敲门进了黄副部长办公室，黄副部长又像上次一样，雷霆大发，质问张一非为什么迟到，是不是不想在市场部干了，等等。张一非不敢说一句话，他知道，领导发脾气时，一定不能辩解，领导认为你是强词夺理，那样只能遭到更严重的轰炸。等黄副部长发泄完了，张一非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办公室。

张一非实在是想不通，就这么小题，黄副部长值得大做吗？他在基层从没受过这种折磨，工作干得不好受到批评，自己心服口服，而这种领导像个抑郁症患者，随时都拿下属出气，真让人受不了。

但想归想，张一非不愿失去借调这个机遇。下班后，他邀请老皮到附近的一家酒馆喝酒，想请老皮指点一二。老皮本是个不愿多言之人，因为再过一年他就退休了，不关自己的事，一概不论，但架不住吃人嘴软和三杯酒下肚，老皮就忘了自己的誓言了。

老皮问，小张，你炒股吗？张一非说不炒股。老皮说，那走势曲线图你该知道吧？张一非说知道。老皮说，知道就成。这曲线图一会高一会低，看似曲曲折折，反复无常，但也是有规律可循的。张一非试探着问道，你是说黄副部长的脾气就像这曲线图？老皮说，不是就像，而是密切相关。张一非迷惑不解，难道我天天去看这曲线图？老皮端起酒杯与张一非猛地一碰，对！

张一非借着酒劲问，皮师傅，您不是喝高了吧？老皮把酒杯往桌子上一墩，我喝高了也比你年轻人清楚。小张，知道黄副部长最喜欢什么吗？张一非摇摇头。老皮说，他最爱炒股了，据说这几年投进去十多万，一直被牢牢地套着呢！

张一非的酒一下子醒了，他明白了，只要黄部长一天不解套，他张一非也会跟着被套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