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是文化传统的核心和灵魂

“文化传统是传统文化背后精神连接的链条，包括理念、信仰、规则，这些价值历代相传，特别是价值后面的信仰，这是文化传统当中最重要的东西，信仰是它的核心，是它的灵魂。”

传统文化后面起作用的是价值理念，而这些价值理念的连接构成了传统文化背后的文化传统。刘先生认为，大传统就是传统社会长期占主流位置的思想形态，“譬如说儒学思想，董仲舒的‘独尊儒术、罢黜百家’为汉武帝所采纳，使儒学成为中国社会的正统思想，影响长达2000多年”。刘梦溪认为，儒家思想变成了制度性的儒学，和先秦时期的儒家思想就不同了。

“大传统在朝，小传统在野”

刘梦溪表示，宋代出现了文化的最高峰，包括二程、朱熹等。他们不仅承继了先秦两汉时期的思想，而且还吸收了佛教甚至是禅宗的思想，形成了宋代思想的大汇流，所以宋代儒学叫新儒学。

“儒家思想地位在历史上占有主导地位，但是在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解释和办法，文化学者叫做大传统，一直占据社会的主流思想。” 刘梦溪解释说，小传统是指民间文化、民间艺术、民间信仰、民间宗教。用中国的历史形态来讲，大传统是在朝的，它跟一定历史时期统治是联系在一起的；小传统是在野的，跟民间的是连在一起的，小传统就是靠习俗的力量代代相传。因此这个社会的力量非常之强大，所以这个社会不大容易改变，其道理也在此。

“中国社会小传统的思想力量非常强大，也说明大传统对小传统的思想提供精神的导向的力量，小传统给大传统提供广大的精神土壤。两者是双向的。”刘梦溪阐释道。

自性的庄严不可以被夺去

刘梦溪表示，构建现代文明需要文化反思，核心是关于文化精神价值的反思。他从古代典籍特别是“六经”中梳理出一些价值理念，它们是几千年以前一直传下来的，可以称之为永恒的价值理念，即诚信、爱敬、忠恕、廉耻、和同。

此外，刘梦溪强调了“敬”，像陈寅恪先生，他一生秉持的学术思想，是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这也就是他的志。还有王国维，虽然王国维投水自杀了，但陈寅恪在其碑铭写道，“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这就是王国维的“敬”，这是自性的庄严，不可被夺，不可磨灭，并不是知识分子应该有这种精神，一个普通人也应该保持这种精神。所以中国历史上历来有“不吃嗟来之食”、“不为五斗米折腰”，孟子曰“大丈夫精神，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个“敬”的价值理念，已经进入了中国文化的信仰中自性的庄严，这种自尊自重、志不可夺的精神是永恒的。

中国精神里面的“和而不同”

中国文化思想，或者叫中国精神里面，有一个面对世界的总原则，那就是和而不同。刘梦溪认为人类的“同”远大于“不同”，人与人之间有那么多的不同吗？有那么多的东西不可调和吗？都是需要你死我活吗？至少中国文化不这样，中国文化主张和而不同，在一个统一体当中，大家是不同的，但是还可以和谐相处，或者共生共荣。

刘梦溪讲到宋儒张载的四句话——“有象斯有对，对必反其为，有反斯有仇，仇必和而解。”对宇宙世界来讲的，到处充满了象，由于是流动的，由于方向不同，就会发生一些纠结。“但是你要注意到这个仇字怎么写，古代写这个字的时候，左边一只鸟在这里交流说话，不断地叫，另一个也在叫，最后的结果，不是这只鸟把那只鸟吃掉，而是仇必和而解，或者回到自己的鸟巢。这种思想非常重要。当然对话需要智慧。”

“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晚年提出‘各美其美，美人其美，美美与共，世界大同’。大同这个概念，是中国文化常讲的概念，《礼记》里面专讲大同。”

“各种不同的文化都有自己的长处，中华文化有自己的长处，其他国家的文化也有自己的长处。用这些思想把我们今天的社会价值理念重新建构起来，会处理更好一些。”

呼唤轴心文明，并行不悖

刘梦溪提到轴心时代，他说这个名词是西方一个思想家提出的，即公元前8世纪到3世纪的时候，全世界各个文化的形态里面，最早的一批思想家在这时候诞生了，比如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比如中国这个时期有孔子、孟子，以及思想家墨子、荀子、韩非子及孙子。由于世界历史上第一批思想家都产生在这个时期，所以他们把这个状况叫做轴心时代。

“我们现在的中国，已经过去时代差不多两三千年了，但是学术界应该重新呼唤轴心文明，这个轴心文明当时是共存不悖，今天这个世界上，各个文明也应该是共存的。国家的大目标是文化的复兴，但是我们期待学术思想方面，也重新呼唤轴心时代。”

11月18日，嵩山论坛华夏历史文明传承创新系列讲座在郑州大学开讲。中国艺术研究院终身研究员、中国文化研究所所长刘梦溪受邀，为数百名学子开讲《中国传统价值的当代意义》。

头顶萧萧华发的刘梦溪先生身着盘扣中装,在两个小时的时间内，阐释传统文化背后的价值和光芒。刘梦溪称，经济的问题在文化，文化的问题在教育，经济强国的建立不能以牺牲文化的基本价值为条件。他提出，诚信、爱敬、忠恕、廉耻、和同是中国几千年文化传统中具有稳定、永久意义的价值理念，仍适用于当今社会。此次活动由河南省华夏历史文明传承创新基金会、嵩山论坛秘书处主办，河南太极置业有限公司承办。郑州晚报记者 尚新娇 文/图

■夸夸河南

中原文化历来非常发达

刘梦溪说“传统文化”与“文化传统”不同：“传统文化是传统社会的文化，传统社会可以从殷周时间开始，也可以从秦汉时间开始，直至皇帝的退位。中国现代社会的开始则是从没有皇帝开始。”刘梦溪说，传统社会有大量的在各个不同历史时期产生的文化形态，中国的文本典籍浩如烟海，在全世界是领先的，这个数量没法统计，这是中国传统文化形态的特点。

“当然还有大量的地上和地下的遗存，这也属于传统文化，河南中原文化历来是非常发达的，在中国历史上，中原地下发掘物之多，在全国是靠前的，我到河南博物院去，在那里受到过很大的震惊。”刘梦溪表示，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是数不胜数。

传承从读经典开始

那么，如何看待中西方文化之间的影响？

刘梦溪解释说：“中西方文化影响方面，它跟国势的强弱有关系，中国文化对西方实际上影响不大。但是西方人对中国人确实了解很少，不了解中国文化，他们觉得中国是威胁论，他们太傻瓜了，中国的历史没有威胁论。”

回顾从前，对比当今，刘梦溪评价道：“中国对于传统文化，包括大传统和小传统的破坏是惊人的，如果没有近30年的改革开放，真不知道我们会走向何方。随着经济的重新建立，文化的大小传统也在重构的过程当中。在三四十年后，今天中国最高的领导人提出，现在价值重构的根本在传统文化，这是了不起的。”

传统文化如何传承？刘梦溪建议：“传承的具体途径就是从读经典开始，要读《论语》《诗经》。在今天学校里面，要开国学课。经学是一个专门的学问，最高的经典，要像西方研究《圣经》一样。当然，还要补充一点，也要读外国书，因为你们所有的问题都离不开外国，历史不能割断，世界不能脱离。”

刘梦溪还赞扬了于丹对《论语》的贡献：“于丹用通俗的方式把普通人跟中国文化的最高经典联系起来，功不可没，很多学问皮毛的人把于丹骂得一塌糊涂，哪个教授没有错误，我有的文章里面也有错误。但不能否认于丹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