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长青

村庄是群居的地方。这种群居的地方或在水一方，水草丰茂，鸟鸣唧唧，五谷皆生长，得以维持一方生命的延续；或处于山峦环抱之地，温润厚实，生命隽永，古朴而又清新；或可以说山川平原皆可，但有一个必要的条件那就是必须得有水。水能滋养万物，它的形状以河湖涧溪表现展示生命的本源。由此可见，生命之道或在于水。村庄傍依的味道当然离不开水。水是无味的东西，这种无味而味就形成了味道的大同。

一个居字总以群的方式在进行顽强的选择，随风飘忽，像水绵长，缠缠绵绵，东南西北，生生不息。选择的结果以村庄而面世。由此可见，村庄是最自然的有形有声的语言单位，林林总总，各具情态，最自由的散落在大地上。

村庄里最富有生命力的味道是人味。其实每个村庄的由来及命名都有各自的一段神秘的传奇。庄和田是一对最古老原始的朋友，与生俱来，难舍难分，共同完成对生命的演绎。

以群而居的村庄的血缘保持者是族。家则是族的血缘单位。我生活在平原的乡村，对沿海临湖或山野村落不太熟悉，平原村庄的味道对我而言就是童年的时光。黄河南岸的豫东乡村世代被水味氤氲着，水味儿中又透出一些沙的味道，风的味道，这种混合的味儿很真，现在还记着，仿佛记着我的初心。

村庄里家族以街道为界，由族姓命名，比如说张街刘巷孙门李拐儿等。各自和谐又有对比。说和谐不管是同宗或异姓，皆在同一片田里劳作，一日三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又同一口井里担水吃，自然少不了互相帮衬。不管是同宗或是异姓，辈分序然，传承有根有梢儿，可不敢胡称乱答应。那时的村庄很纯净，纯净得就像我们小孩子的脸庞，尽管有些土味儿。

村人说话也很有味道。我记得那时村人不管男女老少似乎都有绰号，还记得有“老瓜茬”“透墒雨”“恨天高”“转八圈”“八五面”等。见面不喊名字，总是巧妙地互用对方的绰号打招呼。脸上似乎都荡漾着笑容，很自然，舒心。

不像现在，就连遇着老熟人也是一本正经装作不认识，即便是打个招呼，也是显得仓促匆忙。现在街上的车多了，“低头族”越来越多，笛声交错，屏幕和微信在都市里招摇穿梭，也感染着村庄。时间大概是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初期吧，当时村镇城乡都穿越着一股清新明朗的气味儿，村里村外的味儿格外活跃，尤其是在劳动间歇或喜庆的日子里，不经意间喊了一声对方的绰号，自己开心，别人也开心，他们一脸幸福的味道。

记得一位本家叔文德的绰号唤作“都好”。这个“都好”的绰号源自某年春节写春联。春联在豫东平原有个俗称，叫“门神”。文德叔让他的上小学五年级的建社哥写门神。文德叔说“共产党好”，社哥写上“共产党好”，老叔说“毛主席好”，社哥写上“毛主席好”。彼时老叔似乎没了下文，忽然看见爱人文德婶子在一旁，灵机上来了说，“孩子，快写上‘恁爸恁妈俺俩也好’”，一句话把文德婶弄成大红脸，社哥真有点不好意思，文德叔的笑声响满了农家院子。于是老叔家传出了“蒋文德家的门神都好”的坊话，老叔得了个“都好”的绰号，村人皆“都好都好”的呼他，倒忽略了他的大名。

还有一位本家婶子的绰号唤做“大裤裆”。说的是她能生孩子，总共生了五男二女七个孩子。彼时计划生育的口号虽然喊起来了，但农村的避孕措施却不那么给力，一旦生养起来，真是秋葫芦晚瓜一嘟噜俩仨。村里人都“大裆婶大裆婶的喊她”，婶子到不介意，还常哈哈笑起来，能听半道街。

作者简介：蒋长青，河南中牟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小说、散文集数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