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 图

　　郑州故事万元争霸赛１０号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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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剑

　　夜雨琳琅。这北邙的初冬，依旧是那么寒冷。雨水渗透厚厚的夯土层，一滴滴沁入我的棺木，打湿我身上的丝帛，凉了我的心。这种彻骨的冰凉使我醒来，我走出棺木，在偌大的地宫里聆听头顶上尘世的声音……

　　今夕何夕呢？

　　一千年就这么过去了吗……

　　（一）

　　２００７年１２月２２日，农历冬至。今天的天气可真怪，大早晨下了一场冬雨，紧接着是万里晴空，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我赶紧指挥几个队员继续挖掘。这座北邙山顶的古墓，我们已发现两个多月了，初步认定是宋墓。这墓太奇怪了，我从事考古１０余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巨大坚固却不见任何文字记载的古墓。任何不合常规的东西都有隐情，我急于知道真相。

　　黄昏的太阳血一样挂在邙山头上，一刹那就沉没了。风起，雨落，一阵紧似一阵。队员开玩笑让我请客，吃火锅，我大声说，那可不行，今晚要相亲。我说的是真话，３０多岁的人了，身边还没个女人，父母急呀，托人给介绍了一个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姑娘，叫江小枫，定在今晚见面。嘿，江小枫，江枫渔火，这名我喜欢，和我的名字苏塞山挺配的，俩名字合一块儿都成唐诗了。

　　８点钟，我准时出现在父母大人指定的西餐厅。老天呀，江小枫一点也不是我想象的样子，她长得哪像唐诗呀，连小令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是篇现代小随笔吧。我很快吃完叫人结账，江小枫显然意识到我的敷衍，她笑笑，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枚玉质的东西，小小巧巧的，像是古时女人的头饰。她说，这是我在英国的古董街买的，当时看着喜欢，也不知是什么，你是考古专业人士，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接过细看，说：“多少钱？”

　　她说：“两英镑，十几元人民币吧。”

　　我笑着说：“你赚了。回去用消毒水泡干净，你会发现这是一块羊脂玉。看上面的纹饰，应该是北宋时期的。”

　　我的手机响了，是负责留在北邙看古墓的队员打来的，他说古墓有塌方迹象。我一下急了。

　　我告诉江小枫情况，说必须赶到现场。她说：“带我去吧，让我也看看。”

　　北邙，暴雨如注。我和江小枫踩着泥泞往山上艰难行走。到了古墓的挖掘现场，雨下得更急了，留守队员正在徒劳地往我们白天挖的大坑里填土，我大声制止。

　　队员大喊：裂了，裂缝了，不填土就完了……墓会毁了的。

　　我将手电的光线向队员脚下照去，我的天，坑底果真有一道裂缝，也就两三寸的样子。我跳下去，和队员一块儿填土，可那道裂缝仿佛深不见底，多少土垫上都转瞬不见，而且那裂缝好像越绽越大，只一眨眼工夫，就绽开了一尺来宽……

　　江小枫跳下来帮忙，我大喊，危险，快走……

　　我话音未落，只见江小枫一个趔趄，坠入裂缝中！我本能地去抓她，却被她挟带着，向无边的黑暗坠去……

　　（二）

　　１００７年，冬至。风雪如刀，我的心里却烧着一团滚烫的火。远远地，邙山的山顶已经依稀可见，那里有我的亲人和挚爱。我太累了，整整三个日夜的奔跑，我一步也不敢停留。我的身后，是巍峨壮丽的汴梁皇宫，是至高无上的大宋天子，他是天下的主人，也是我的丈夫。而我，只是他数百名妃子中的一个，他给我的封号是贤淑妃，而我的本名叫做桃叶。１０年前，我只是邙山脚下黄河岸边一个小村庄里的村姑，我是父母的独生女儿，也是他们的掌上明珠。我和同村的木根哥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木根哥是一个出色的匠人，他说我有绝世的姿容，是天下最美的女子。我才不在乎呢，我只等着他快把那孔我们叫做“家”的窑洞封好，好娶我过门，让每个黄昏“家”的上空冒出炊烟来，好好地消磨日子。窑洞就快封好了，只是还缺一扇门，木根哥带我到山下官道的桃林中取材。我的笑声惊飞了寒枝上的栖鸦，也惊动了官道上的一队人马。望着那些骑马佩剑的武士，我吓得发抖，而他们当中领头的那人却满面春风，他是一个中年人，有着一张苍白的脸和一双细长的眼睛，他望了我很久……木根哥拉起我的手就跑，边跑边说，桃叶，我们明天就成亲。

　　然而，晚了。当天夜里，我的村庄灯火通明，人喊马嘶。打开家门，雪地上跪满了身着锦袍的官人。我，村姑桃叶，就这样成为大宋天子的贤淑妃。我对木根哥说，我们熬吧。木根哥把一枚玉饰别在我的头上，他说，这是家门的钥匙。我等你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是锦衣美食却泪水涟涟。一个女子，一个如我这般的普通女子，我只知道我的心是木根哥的，谁也夺不去。我心里只有一个字，熬。我熬啊熬，熬得父母都离开了人世，熬得心里再无顾忌。终于，我逃出了皇宫，奔向我的命运……

　　远远地，我看到前方一个人影向我飞奔，那个影子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他是我的木根哥，他是我今生的命运。我扑向他，心一下子就定了。我们相拥着上山，一任身后的追兵漫野。到了一个丛林尽掩的墓碑前，墓门关了，木根哥推我进去，他说，进去等我。我把他们引开，别让他们再毁了我们的“家”。

　　我说：“你一定要来。”

　　他含泪点头，说：“我来，一千年你也要等。”

　　墓门缓缓关闭，我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木根哥把那枚玉饰扬手扔下了山，山下，是滔滔东去的黄河。我走向墓中那座宽大的木棺，躺下，开始了我千年的等待……

　　（三）

　　一片黑暗。我在江小枫的呼唤声中醒来。我掏出火机，看着这座巨大的古墓。这墓是砖瓦结构，正中有一座木棺。我握着江小枫的手一步步移向木棺，天哪，我看到棺中的她，她的美丽令人窒息。她仿佛只是刚刚睡着的样子，但她身下的木棺已经朽了，轻轻一碰，就落下一块，木屑飞扬。

　　江小枫颤抖着手指，轻触她的脸……

　　我听到江小枫的声音，声音是发抖的，她说，是她，我知道她是谁，她的皮肤还这么柔软……

　　我说：“不要碰，有尸毒。”

　　江小枫说：“不，她在等人。自从我买回那枚玉饰，她夜夜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知道她的故事，是她牵引着我来到这里……”

　　江小枫低低诉说着，讲述了这个棺中女子的一生，而我，我的后背爬满了冷汗。作为一个专业考古人员，我从不相信鬼神之说，但这次，我借着打火机的光线，看到了这个棺中女子用指甲刻在棺壁上的几行小字。一切，都和江小枫说的一样。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玉饰，轻轻插入这个叫桃叶的女子的发髻……

　　江小枫问：“为什么？”

　　我说：“这是她的家门钥匙，还给她吧。她可以等，也可以去寻找。”

　　我的江小枫出了古墓，我立即下令停止了挖掘工作。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滥用职权。我和江小枫相爱了，我们常常会想起桃叶和木根这对一千年前的恋人，他们让我们更懂得珍惜。半年后，我和江小枫举行了婚礼，婚礼热闹而温馨，宾主尽欢。酒店经理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匣过来，他说：刚才有一对男女，让把这份礼物转交你们，他们祝你们白头偕老。

　　江小枫接过木匣，打开，里面正是那枚玉质的头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