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2月31日。郑州,最高温度11℃,最低温度-1℃,西北风4级。
下午去北环与文化路交叉口的图书批发市场淘书。逛了三个多小时,最后买了一本余华的《兄弟》。因为非常喜欢余华曾经说的一句话:“生活越平淡,内心越绚烂。”
骑车回家的路上,便不停地挖掘着内心的“绚烂”之处。虽然收入有限、生活拮据,有什么关系呢?物质生活上的“烂”,并不能影响内心的“绚”。
一
走北环,回到位于南阳路上的小区,也就10多分钟的路程。在楼道里支好自行车,正欲上锁时,手机响了。一看是同在郑州的同学兼老乡大张。“领导,晚上有事没有?娄琴来郑州开会。下午我带她到郑大新校区转了一圈,这可是我们母校的新校区。晚上定在高新区的光华大酒店,我们几个同学聚一聚,给她接风。半个小时后在大堂等你。前面有交警……不说了。”
时长35秒的电话,我只在接通时说了“没事”两个字。
接完电话,我有些踌躇。平时就在高新区上班,如果坐公交车到酒店,需要倒次车,至少40多分钟。更主要的是大学时我和娄琴谈过恋爱。大二时,我在校刊上的一首诗,无意中俘获了这个校花兼班花的心。由于我的原因,娄琴与大张、亚飞几个同在一个大学的老乡也日渐熟悉。然而,相处不到一年,她说忍受不了我的迂腐和愚蠢,最终选择了分手。在我的初恋宣告失败的第五周,得知她已和国际贸易系的一个男生走到了一起。1999年大学毕业时,那个家在北京的男生带着她一起回到了首都,而我和大张、亚飞都留在了省会、漂在了郑州。毕业后,大家拼命地找工作、找房子、找爱人、找机遇……找啊找啊找,不断地寻找中,八年过去了。八年间,大张开了家自己的公司,亚飞进了机关,而我还呆在原来的那家企业。
其间,始终未和娄琴见过面,只是听大张提起过,她和老公在北京也开了家做进出口贸易的公司,业务挺大。八年后的娄琴是什么样子呢?虽然也犹豫着是否要去参加聚会,但一想到和娄琴见面的情景,内心便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和期待。
二
出了家门,已近七点。骑自行车和坐公交车到高新区,不仅时间来不及,而且也不适宜今天的场合。虽然出租车费够买三本《兄弟》,但还是在南阳路上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高新区。
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进入高新区,光华大酒店都是我们能看到的第一个建筑物。2000年,我们单位刚迁入高新区时,它还是一个烂尾楼。在两年前,它被改造成为区内唯一的一家四星级酒店。酒店最顶部三层折射出的是蓝色灯光,远远望去,灯光映射下酒店如同镶嵌在夜空中的一颗璀璨的蓝色钻石。当出租车距酒店尚不足100米时,手机再次响起,还是大张:“领导,到了没有?我们在二楼翠竹厅等你。”
刚毕业时我和大张应聘到了同一个单位、一个部门,一年后我被任命为这个部门的经理助理。又过了半年,大张辞职自己创业,开了家公司,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大老板了。而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称呼我为“领导”的呢?肯定不是同一个单位时。是在2003年他买房“发家”时的聚会上,是在2004年他庆祝自己赚到100万的聚会上,还是在2005年他买那辆“别克”当天的聚会上……
一举一动,还是那样的优雅、大方、得体。整个见面的“程序”进行得异常顺利和快捷,不免从内心自嘲起先前那份浅薄的“激动”了。
亚飞是机关的正科长,娄琴是客人,大张是老板,我在企业是办公室副主任,我们四个人无须任何安排,都很懂“规矩”地顺时针坐成了一个扇形。
“听大张介绍说,你已经是办公室主任了?”
“只是个副主任。每天跑跑腿、抄抄写写而已。”
“写文章可是你的强项。对了,在大学时你说过,毕业后的第一个理想就是在五年内出版一本诗集。诗集出了吗?”
面对娄琴的询问,我只能尴尬地报以苦笑。诗歌、理想,这是两个似曾相识的词语。现在,我也有理想——早日还上住房按揭贷款,早日给卧室装一台空调,早日给自己买台电脑,买了三年的彩票能早日中奖……“理想”有许多许多,但似乎都与“诗歌”无关。
整个晚上,这是我和娄琴最长的一次单独对话。也许她觉得,“诗歌”之外,难以找到其他共同感兴趣的话题了。
事实是,大家在不停地讲话。除了回味大学校园的美好时光之外,我们,准确地说是他们,谈论最多的是股票、基金。而对于只能隔三差五买张彩票的我而言,对这些更高“级别”的理财手段,确实关注甚少,知之甚少。插不上话,只能“兴趣盎然”地倾听。
四
大家干了几杯后,亚飞又倒上了酒:“娄琴,我单独敬你一杯,这是我们毕业后第一次见面,以后常联系。”看着他们两个人干杯,我忽然发觉,娄琴笑时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在橘红色灯光的映照下,格外迷人。为什么当初相处近一年,我却没有发现她有如此迷人的酒窝呢?
脑海中不断闪现的两个酒窝,成为了这个晚上最好的“下酒菜”。不觉间,比平时多喝有近三两的酒。
我也盘算着,我也应和娄琴单独喝一杯。正欲起身,亚飞却突然说话:“娄琴,你是不是也打算明年生一个‘福娃’啊?”
娄琴说:“我可不愿凑这个热闹,我和老公商量什么时候赚够了五百万再要孩子。不然孩子生出来了,将来咋养活啊?”
五百万,按我现在的工资水平,不吃不喝也要攒上近100年。直到聚会结束,我也没有勇气向她单独敬酒。
五
现在已经有些懊悔来参加今天的聚会了。我们得承认,生活就是生活,不是“小说”,也不是“琼瑶剧”,没有必然的“意外高潮”,也没有设定的“曲折情节”,有的只是平铺直叙。
酒足饭饱,准备结账。服务员拿着菜单进来,轻声问道:“哪位看一下今天的菜单?包括刚才的两包帝豪烟,一共是560元。”
“我来”,“今天我买单”,大张和亚飞都低头拿包掏钱。“我在高新区上班,当然应该我请客。”我也应声道。谁知,服务员“惊喜”地看着我说:“老板,您也在高新区?是哪个单位的,区内的企业,菜价一律按六八折优惠。”
他们两个人已停下了掏钱的动作,在看着我。我面不改色地向服务员说了单位的名字,同时从裤兜里抓出了皱成一团的钞票……
大张合上了钱包:“领导,今天让你破费了。一会儿我请大家到八楼唱歌,听说这个酒店KTV的包房条件挺不错的。”
六
我找了个借口,没有和他们一起去唱歌。他们在服务员的引领下上了八楼,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走出包间时,服务员递给我一沓发票。我捏了捏这厚厚的一沓发票,走到电梯口时塞进了垃圾桶里。
在门口,酒店的保安帮我叫了一辆出租车。从高新区到南阳路必经科学大道。夜已深,路上车也很少,只有一盏盏高悬的路灯散发着橘黄色的柔光。我突然有一种步行回家的冲动,于是付了车费,在司机狐疑的目光中独自向前走。
一个人寂寞地走着,不免又想起了刚才的500多元,说实话有些心疼。但现在心疼又有什么用呢?虽然,可以用来买许多许多生活中有用的东西。
想起他们现在可能正唱着歌,我也兀自唱了起来:“我不做大哥好多年……”“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断断续续地唱了几首,然而总觉得都无法表达此时的心境。
不停地走、不停地唱,当走到北环与西环立交桥上时,心中的郁闷已释然。突然间看到在东边夜空中,有腾空而起的礼花,在夜空中幻化成五颜六色。再过两个小时就是2008年了,遥望着远处一朵朵绽放的礼花,感觉我的心也同时在绽放……
□韩红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