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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幸运儿里面怎么没有我们
全公司所有的女职员中,只有她一个人,老板特许若芬不用穿工装上班。可她一年到头,只穿一套蓝色的牛仔装,如果不是那副眼镜,没人相信她是老板的翻译兼秘书。为了攒钱,她每月回广州看女儿,坐船过海买的票都是四等舱,跟那些满身汗臭,扛着大包小包的民工混在一起;为了攒钱,她每天工作到半夜一点,连一包奶粉也不敢买。
她一直是个很自闭的人,她丈夫已经八个月没有音讯了,也没听她说过什么。
“阿芬,别哭了,坚强点,我不想看你这么伤心,你以前是那么坚强。”
“伤心?我能不伤心?我女儿已经发高烧四天了,我都不能回去看她,她奶奶已经不想带她了,我怎么办?”
泪水把她的脸浸泡得苍白,她的额角一次一次捶打着桌面。
我惊得赶忙死死抱住了她,让她不得动弹。
渐渐地她安静下来,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我不忍叫醒她,希望她此时能睡得久一点。
睡吧,若芬,亲爱的,我守着你。
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凝视着那半透明的液体,我想起了许多。
想若芬的老板,那个不会说中国话的矮胖的美籍华人,一月据说挣五万多元,还住着别墅,配有专车,一年还有半个月的假期。如果他能借两个月的薪水给阿芬,阿芬不就不用这么苦了吗?她就可以和她老公团圆了,孩子也就有爹有妈在身边照顾了。
我知道这不可能,我这么想很可笑,但仍忍不住这么想。
为什么就不可能呢?
这位暨南大学八二级的外语双学士,高才生。
这半年,我在报纸、电视、电影上所看到和听到的,流传于海口大街小巷的各种消息里,都是南下打工仔一夜暴富的新闻和故事。
这么多的幸运儿里面,怎么就没有若芬?没有我?没有李伟呢?
想到李伟,我又想到了海南火一样的太阳,灼烤着人的肌肤和眼睛的热浪,和那突如其来把人淋成落汤鸡的狂风暴雨。想到了在烈日下在暴雨中奔波的,一日比一日消瘦,一日比一日黑的李伟。
我的心中涌起一阵悲伤酸楚,不禁落下泪来。
咖啡厅中回荡着《昔日重来》那忧伤、徘徊、缠绵、深情向往的曲子。
昔日,我是快乐的处处被捧的一少女,为了理想,为了爱情,抛家别舍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时光能倒流,昔日能重来吗?
我想到那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我接到李伟电报的那一天。
“叶儿:
我在海口,我希望你能来和我一起奋斗。
李伟
1988年3月26日”
想到这几行字在我心中灌满的喜悦,想到我毫不犹豫地向厂长辞职,想到厂长那张黑沉沉阴郁的脸,想到我在当地活得有尊严有地位,获得普遍尊敬的父母,不可避免地因了我的出走,受到流言的伤害。这一点,成了我心中永远的隐痛。我的故乡小城,那个闭塞的、懒怠的、保守的、无所事事的、无聊的、专门制造飞短流长、传播流言蜚语的故乡。我知道,今生我已成了它的过客,永远不可能回去了,回家的路不会是歌中唱得那么美好。
父母啊,什么时候,好运才能降临到我们这些人的头上来呢?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饭桌上不见了若芬,我想她是请假回广州看女儿去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若芬还是没有回来,我有些着急。
第二个星期,星期一上班时,我特意早早地来到公司,去宿舍找她。旁边那些女孩说,她还没回来。我心里很着急。
这天上午,陈生找我,让我写一份招聘英文翻译的广告。我心中更加焦急,整整一上午,不断望着窗外,盼着她的出现,直到快下班时,我也没写一个字。这是我第一次拖延老板布置的工作,违背他的意愿。
下午上班时,我鼓起勇气到了陈生办公桌前。陈生见我进来,看了我一眼说:“林小姐,什么事?”
“陈生,对不起,我想跟您说一下,若芬不是故意不来,是她孩子得了急病,孩子她奶奶又不想带孩子了,她没办法,才赶回去的。你能不能再等等她,她一定会回来的。”
“对不起,这不是我管的事,她是江生的人,我不太好插手。”
我激动得手心都是冷汗,陈生的语气,却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我有些失望,但陈生是对的。我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说了声“对不起”,返回了自己的写字台前。
所幸的是,陈生再没催我写招聘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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