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关于一个团队的故事……这个没有政府拨款、不靠企业赞助纯粹业余的演唱团体，大部分由城市离退休人员组成，也有一些农民工或下岗职工。

　　这是关于一个团队的故事。

　　起初，他们仅三五个人，还是为了打发寂寞而绵长的日子，才聚集到郑州碧沙岗公园里来的。这个没有政府拨款、不靠企业赞助的纯粹业余的演唱团体，大部分由城市离退休人员组成，也有一些农民工或下岗职工。主要发起人有三位。

　　第一个是团长，叫何萍。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位风姿绰约的女人。她原本是中学里久被倚重的音乐教师，现已退休，拉得一手好风琴。

　　第二个叫板胡徐，是乐队队长。小个子，额头上有两条浅长的皱纹，脸颊瘦瘦的。西郊棉纺厂下岗的钳工，专攻豫剧板胡。其演奏水平庶几可与专业人士媲美。他从不多说一句话，也并不看人一眼，只是专著地拉琴……窘迫之下，只得在公园门口瑟瑟地摆放一张窄小的行军床，常低了头，贩卖各种帽子以维持日渐艰难的生计。

　　说起另一位，可就有些来头了。他叫黎凡，花白的头发在脑后绾起一个马刷。早年在海政文工团任乐队指挥。他是团队里的指挥兼艺术总监。

　　开始，完全是票友性质的、地摊式的随性演唱。可谁能想到，历经几个寒暑之后，许多藏龙联缀着卧虎，从郑州市的各个角落匍匐而出，悄然而至。声色未动之间，竟然形成了惊人的气候！

　　名声大噪，追迫着他们不断扩大演出的阵地……所到之处，无不节庆般喜闹，幕启幕落之间，莫非欢声雷动、掌声四起。

　　２

　　先说乐队，由最初的一架手风琴、一把板胡，发展到二胡、笛子、琵琶，以至小提琴、大提琴、黑管、萨克斯等，无奇不有。而且，演奏水平在黎凡的悉心调教下飞速提高。

　　再说演员，也从开始时的岔音跑调、荒腔走板渐至后来的字正腔圆、引吭高歌。更有许多从专业剧团、歌舞团陆续过来加入的高手，演唱的水准到达百尺竿头，使得观众群体日渐盛大，“粉丝”队伍也不分年月儿地盈盈相随了。

　　名声大噪，追迫着他们不断扩大演出的阵地。于是，他们从青青草地唱上了阔大舞台，从市区公园的一隅，唱红了郑州辖下的六县市。无论是工厂、农场，也无论是学校、军营，处处都留下了他们亢奋而精彩的足迹。所到之处，无不节庆般喜闹，幕启幕落之间，莫非欢声雷动、掌声四起。

　　他们演出的内容不但有怀旧老歌、传统戏剧，还有热歌劲舞，流行名曲。真个是声乐、器乐、戏剧、歌舞并陈，小品、相声、快板、魔术五色兼具。有时观众兴起，还可以大声吆喝着点唱歌曲。逢到台下人意兴阑珊，要求上台“献丑”——中啊，来呗，上呀！才不论你是老是少，更不限你是专业，还是业余。台上台下，其乐融融。

　　你会问，演出费用咋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们所有的费用全靠内部筹集。自带化妆品，自带乐器；服装、道具自备，路费、食宿自理。那么，你一定以为既然这么红火，收入理应可观。然而，他们从第一天起，就定下了这样的规矩：永远不卖门票，不向观众收取任何费用。所以，从开始到如今，全体演职人员并没有一分钱的收入。是音乐，仅仅是音乐，把这些霜染鬓发却不甘沉沦的人们牵连在一起，成为各色生命在人生旅途中的丝丝牵记。

　　板胡徐慢慢抬起头来。老婆看见他的眼眶中正有两颗眼泪颤颤而动，挣扎着，想要滚落下来……板胡徐用袖口抹了眼……从行军床下面拉出来一个破旧的黑色扁长匣子，步履坚定地朝公园里面走去……

　　３

　　何萍一向负责对外联络的。这天，巩义老庙村的支书、村长兴冲冲来到她家，说是后天那儿逢着一个千年庙会，很盛大、极热闹的。

　　何萍有些为难，因为有好几家已经提前预约。村长说，大姐，要是请恁不去，恁兄弟俺俩可就再也没法儿在老庙地界儿上混了。接下来，俩人硬是与何萍苦苦磨叽了两三个钟头。

　　后来，何萍把赶庙会的事儿通知了下去。“明天上午彩排，后天早上８点准时出发；老规矩，每人对５０块钱，记着带干粮……”

　　次日，大伙儿按惯常的约定，喜滋滋来到碧沙岗公园聚齐，偏偏找不到板胡徐。仔细打听，方晓得板胡徐一向忙着演出，将货物积压了许多，两口子正闹到气头儿上。何萍与黎指挥商量了半分钟，然后把商量的结果告诉给一干人众。大伙儿踊跃地喊了一声：同意！

　　公园门口，远远看见板胡徐的老婆黑丧着脸子，在摊位前整理货物。走近了却听到她嘴里正嘟囔着，说放着正事不干，一天到晚瞎窜，祖奶奶，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板胡徐只是深埋了头，蜷缩在角落里闷闷地抽烟。

　　三三两两的，有顾客接踵来到摊位前。老婆忽然间忙活起来，嘴里不再嘟囔。不大会儿，帽子全都售卖一空。老婆一边用手指蘸了口水噌噌地数钱，一边兴奋地嚷着，老公卖完了，老公快回去上货！快去呀，今儿个发财了……

　　板胡徐慢慢抬起头来。老婆看见他的眼眶中正有两颗眼泪颤颤而动，挣扎着，想要滚落下来。“你这是咋啦，你这是……”老婆惶惑着。

　　板胡徐用袖口抹了眼，没有回答，从行军床下面拉出来一个破旧的黑色扁长匣子，步履坚定地朝公园里面走去……作者：张惠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