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嘴巴而不说话是很难受的,尤其是一个会说话的正常人。但人人都在说话,且一个比一个能说,一个比一个声音高,那又是比较可怕的事。我们常常处在一片噪音之中,谁也听不见谁的声音。
我在少年和青年时代,是不怎么说话的人,也就是比较闷,有许多话憋在心里却不知道怎么说出来,或者天生口才就差,想说的话直来直去几句就说完了,不知道怎么绕弯子,那时候我比较佩服那些能言善辩的人,我总是想,我怎么那么笨呢
到了35岁以后,我的话比以前多了,一个原因是读书多了些,肚子里有了点“货”,还有一个原因是说话里面也有技巧,比如正话反说、反话正说、引经据典地说、偷换概念地说,我有点开窍了,主要是听那些能说会道的人听得多了就能琢磨出些门道,最重要的是开始有一颗哗众取宠的心,想通过嘴巴来赢得一些人,还有一些女子的敬佩,表明我是一个有见解有水平的人,也是一个有思想博览群书的人。有些人有些女子不是就容易被这样的人打动吗?
以上说这些,其实是想说这篇文章的题目,从今天起,我要努力做一个沉默的人,而不想做一个夸夸其谈的人。
美国有个老汉,叫约翰·佛郎西斯,也是世界著名的环保人士,他曾经17年不说一句话,倔强地坚守着保持沉默这一誓言,拒绝发出哪怕任何一个词语,以抗议现代文明污染环境的行为。他还告别现代交通工具,到任何地方都靠步行。他挎着一把五弦琴,看上去就像是一名胡子拉碴的流浪汉,他徒步跨越了美国及美洲的部分地区,在路途中还接连拿到学士、硕士、博士学位。在17年后他终于开口说话:“我原本只想沉默一天,我只是想将沉默作为我送给周围人群的一个礼物,因为我觉得我说得太多了,人们说得太多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意识到沉默对于我自己真是大有益处。”
我肯定不能做到像这个老汉那样,就靠手势、眼神、字条、诗歌、画画、五弦琴乐曲与人们交流,也不能像他那样徒步跨越他的国家和跑到国外,我没有这个定力和雄心,也没有这个能力,我成不了这样伟大的人。但我想,我可以少说话,多沉默,特别要少说那些大话、空话、虚妄的话、言不由衷的话,这样的话不说或者少说,一天一个月一年下来,我就可以少说不少的废话。
沉默的好处有很多很多,大到对世界,小到对心灵,每个人都可以说出一二三,但对我来说,至少可以减少哗众取宠之心,保持一点自己的安静和别人的安静,真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易,但一个在语言的噪音中过了几十年日子的人要想突然说话少下来,无疑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一不小心就又话多,所以说要不断提醒自己。
在契诃夫的短篇小说《邮件》里,那个搭车的大学生为了减轻夜晚旅途的寂寞,或者想和邮差联络一下感情,不断地和他说话,邮差沉默着不发一言,到了天明时,那个大学生还在喋喋不休,邮差忍无可忍说了一句:“你怎么那么喜欢说话呢?真是奇怪。”或许,一个习惯了沉默,或者习惯了在内心自己跟自己说话的人,外界任何漂亮的言辞都是多余和不可忍受的。好了,我不再唠叨,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