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家讲坛》这个文化红人的大熔炉里，通过马未都，文物的身份在蒸蒸日上的拍卖高价上又多了一种从遥远的历史款款而来的雍容。不到３０年，他收集到了在常态下需几代人慢慢淘选的收藏量，其数量和质量不仅撑得起《百家讲坛》的系列讲座，还撑起了一个博物馆。显然，在“盛世收藏”的热潮中，马未都俨然是收藏界一位传奇人物。

　　“喝街”的行规

　　

　　马未都说他很幸运能成为一个收藏家，并且赶上了好时候。在他开始收藏的时候，文物都不值钱。“１９８０年我２５岁，２５岁到３５岁是我狂收暴敛的１０年。这１０年古董价格长时间处谷底，持续的时间特别长。比我大的人，‘文革’前，章乃器这些藏家让人整死一半；比我小１０岁的人，等他们有能力时，这些东西都贵了。”

　　马未都真正开始收藏是回到城里当工人的时候，后来调入中国青年出版社更加快了他的收藏速度。他当时每天骑车路过钓鱼台国宾馆，那附近有个摆地摊卖古董的跳蚤市场。这个市场是非法的，每天６点多钟摆摊，七八点钟散摊，马未都就提前半个小时出门，绕到这里转转，每个月都能买上一两件心仪的古董。时间一长，就跟这帮人混熟了，他的很多古董知识和交易行规都是从这里学到的。

　　在跟这些练摊儿的人熟悉了之后，他们就带马未都往卖者家里领。由于有些东西太贵，练摊儿的人买不起，便充当中间人的角色，交易成了就给他们一点佣金。“旧社会有一个特别好的规矩现在没人执行，过去有一个术语叫‘成三破二’，中间人拿５％，‘成’是卖方买卖做成了，‘破’是买方破费。我们现在的中间人一张口就是１０％，这是最少的。”“这种人叫‘喝街的’。”马未都说，就是专门走街串巷，非常有经验的人。

　　失之交臂

　　

　　有时候，马未都知道哪里有好东西，但由于各种原因失之交臂。有买不起的，而买得起却不买最让人遗憾。

　　“我的经验是你要是想收藏，一定要有一部分现金，严防好东西出现你没钱了。１９８５年，琉璃厂虹光阁内柜给开封博物馆准备收藏，是明清两代瓷器，有上百件，两玻璃柜子，２．２万元。这笔钱开封博物馆批了两年都没批下来，我老跟他们说他们要不买，我就要这东西了。后来终于有一天，他们通知我说，开封博物馆钱批不下来，要买就拿钱来。我犯了个终身大错误，我当时有这笔钱，可一下子花出去心里有点承受不住。要是没放弃，价格至少翻１０００倍。”

　　很多人都不清楚马未都哪里来那么多钱买古董，其实马未都在做编辑时就开始做药材生意，卖中药材是个暴利行业，因为当时在出版社，不敢跟人讲自己做买卖，但给人的印象就是马未都有钱，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心理学与证据

　　马未都认为，市场是很锻炼人的。“地摊上买东西有一规矩，比如你卖我买，你卖这件东西，你说２００元，我说８０元吧，你说不行，１５０元，我说１００元吧，咱俩这么磨蹭之间，任何人看这个东西不能伸手。这时候，你对这个东西在几分钟之内作决定。博物馆的人不行，一大堆人来了，在那儿折腾，翻资料，好几天，这没用。”

　　古董鉴定是门心理学。比如最常见的，不管看上一样什么东西，都要压价，如果上来就痛快答应，卖主肯定认为亏了。

　　早期古董鉴定很简单，大部分人都不懂。“好多老乡就说，我有本儿管着呢。后来我明白一个道理，他不是要卖多少钱，他是缺多少钱。

　　“但我也有走麦城的时候。在上海的时候，我碰到过一个乾隆四十七年的百宝嵌，说那家老爷子死了以后想卖，结果对方要１１２万元。我给１０８万元，他就不卖。我没买就出来了，我想他会追出来给我，结果出来就找不着那个地方了，人家也不追出来。我就特难过，隔了几天去追，已经被一个台湾人买走了。他为什么不卖给我呢？特别简单，１１２万元是他算好的，这笔钱给儿子辈分多少、孙子辈分多少。后来我总结经验，就是小钱别计较，他们跟商人不一样，他绝对不会追出来。”

　　做局与破局

　　

　　随着文物收藏热的兴盛，造假做局越来越普遍，有些局做得非常逼真，就是好莱坞的导演也要甘拜下风。

　　“我碰上一个人，买了一个东西被骗了。河南某地出了一个东西，这东西拿到北京卖给他，他绝对不要，他一定喜欢那种下了飞机坐火车、下了火车坐汽车、下了汽车骑毛驴的感觉。

　　“到了以后，别人说不巧，一小时以前被卖了，他经过这么艰苦的跋涉就特沮丧。那些人说，别沮丧，那边有一个墓正挖呢，咱们去。他们知道他最喜欢的是甲，却忽悠他去看的是乙。

　　“他正沮丧呢，到那儿以后，就挖出一个甲来。这甲他们都没和他说过，一挖出来就抱着说，这东西不能卖，死活都不卖给他，连看都不让他看。他肯定不干，长途跋涉到这儿来，钱也没花，最后又有人从中间撮合，乱七八糟的，很多人给他搞回来，还是个假的！这么一折腾，他根本连看都不看，真假这个事已经不想了。拿回来让我看，我说你这个是新的。一开始他不信，说这事复杂，说不清楚，我心说，那复杂都是设的局。”

　　自己的防线

　　

　　从这些故事中，马未都总结出一条规律，就是一旦你进行古董交易，就会有人专门拆你的心理防线，用各种各样的方式，防不胜防。

　　但凡买古董的人都贪便宜，你只要一贪便宜自己就把防线拆了。“比如他们说从墓里挖出１００多个金佛，拿一个到银行去卖，银行当着你的面把钱一点，那边还有１００多个呢，你肯定要犯贪。你戒不了贪，就不能玩文物。”

　　如何成为一个文物鉴定专家？马未都认为，首先必须有丰富的社会学知识，还要有一个哲学的头脑，科学判断是不掺杂感情因素，但科学还不能完全解决文物鉴定，全世界目前的文物鉴定基本上还是靠眼来看。“我赶上最好的时候，就是文物最不值钱，没人造假，造假的过程我看得清清楚楚。”

　　对于一个普通收藏者如何鉴定古董的真伪，马未都觉得研究这些东西的意义并不大。只要建立一个很正常的文化消费观，别老想着投资，就不会上当。

　　转自《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