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闻一多全家老少八口搬到司家营时,经济状况已不堪设想了。目睹闻一多一家的生活困境,一位好友对他说:“云南出产象牙,昆明又盛行牙章,你懂艺术,又会刻图章,为什么不利用这门手艺呢?”
朋友的话提醒了他。他早年就喜欢篆刻,还因此专门研究过古文字、甲骨文、金文等,他擅长楷书、隶书,小篆也别具风韵。不久,他购置了刀具和材料,回到家里,笑意盈盈地对夫人高真说:“我还有一双手,别的劳动不会,刻图章的力气还是有的。”高真点了点头:“你可以试试。”就这样,他开始了刻牙章的尝试。在刻第一枚牙章时,他刻了整整一天,手指磨破了,却丝毫没有放弃的念头。
1943年,闻一多开始挂牌治印。那年秋天,闻一多先生的书桌上,新添了一本自编的印谱。封面左侧端正地题了“匡斋印存”四个字,下署民国三二年九月——闻一多开始挂牌治印的时间。同事浦江清在《闻一多教授金石润例》一文中赞道:“浠水闻一多先生,文坛先进,经学名家,辨文字于毫芒,几人知已……黄济叔之长髯飘洒,今见其人;程瑶田之铁笔恬愉,世尊其学。”浦江清认为:“黄济叔是明代刻印名家,长髯飘洒,可喻闻先生之风度。程瑶田是清代经学名家,兼长篆刻,拟闻先生最为恰当。”
因对古文字有深厚研究,又专攻过美术,能从艺术的角度构思,颇具匠心,闻一多刻出的图章迥然不同于俗笔。加上他是极有名望的文学名家与大学教授,挂牌治印一些时日后,慕名求印的接踵而来。闻一多本来教务繁忙,这样一来,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深夜,孩子们睡了,他听着孩子们均匀的鼾声,奋力刻印。白天,与朋友说事,他往往也要拿着牙章刻几个字。这样的时候,他风趣地说:“我是个教书匠兼手工业劳动者。”从1944年4月到1946年7月三年间,闻一多在印谱上留下1400方印。就这个数目而言,已近每天一方。事实上,他还有不少印章没留在印谱上。
闻一多治印虽是为了谋生,然操守极严。1945年“12·1”惨案以后,镇压昆明学生运动的祸首李宗黄,为附庸风雅,居然送一方玉石来,请闻一多刻印,限两天刻好,答应润例优厚。闻一多根本没放在心上,将玉石原样退回。为此,李宗黄对闻一多恨之入骨,令特务将商店中代闻一多收件的吊牌一一砸烂。
也是在那一年,民盟云南支部组织有了发展,为方便开展工作,防止国民党特务破坏,各种文件都以个人名义传送。一天晚上,民盟云南支部召开会议,议定用“田省三印”代表民盟云南支部、用“刘宓之印”代表秘书处、用“祖范之印”代表组织部、用“杨亦萱印”代表宣传部。刻印的事,闻一多主动担当起来了。第二天清晨,他拿了这四方印章交给楚图南。楚图南“望着一多布满血丝的眼睛,接过了四枚图章,深深地为一多的忘我精神所感动”(楚图南《纪念战友闻一多》)。同年10月,西南联大成立时代评论社,出版《时代评论》周刊。作为创始人之一,闻一多在评论社成立的当晚,刻了一方“时代评论社章”隶书印章。据说,闻一多刻的隶书印章,只留下这一方了。
闻一多给自己刻过几方印章,其中有一方“叛徒”印章,是他题词时常用的。他说:“为什么叫‘叛徒’呢?因为我要做一个旧世界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