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０３年３月，内蒙古吐尔基山出土的一座千年古墓中，人们发现了一具身份不明的契丹女尸，墓室里的凤棺精美华贵，葬品珠光璀璨，但墓室却寒酸简陋，处处是仓促下葬的痕迹，而且墓主人的体内还充满了水银……

　　尊贵的龙凤图案，大量的随葬物品，神秘的死亡原因，这个契丹女人的身份之谜和死亡原因能否被一一破解呢？

　　千年契丹古墓

　　２００３年３月９日，内蒙古通辽市科尔沁左翼后旗的吐尔基山采石矿。在滚落的山石后面，一片奇异的石壁突然裸露了出来。这片石壁显然不是天然形成的，留有人工雕琢的明显痕迹。

　　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闻讯后立刻派考古队赶往现场，带队的是副所长塔拉。职业嗅觉告诉他，石壁背后肯定有着不同寻常的东西。

　　光清理碎石就用了一个月时间。４月２３日上午，一条甬道终于显露出来，但它的尽头赫然伫立着一块巨大的石门。

　　塔拉走进了甬道，甬道墙壁上一些斑驳的壁画中，还有一处看似文字的奇怪符号。塔拉判断，石门背后很可能是一座古人墓穴，初步判断为辽代。塔拉让助手拓下了那些符号，送给北京的专家辨认，以便确认墓葬年代。在北京，契丹文字研究专家刘凤翥当即就断定，这是一种已消失了７００多年的文字，它属于中国历史上一个富有神秘色彩的古老民族——契丹。

　　４月２３日下午，在又打开了一道木门后，墓穴终于被打开，塔拉看到了一个红色棺椁摆在古墓中央，塔拉兴奋了！在等级森严的古代，凤凰图案是不能随便用的，这是皇室的标志。塔拉难以相信自己的运气，难道这里埋的是契丹皇后或公主？史书记载，契丹王朝延续了近３００年，共有９位皇后、１６位公主，那么，凤棺里的会是她们中的哪一位呢？

　　５月上旬，在历经了一个多月的辛苦发掘后，墓主的一些随葬品露了出来，令人吃惊。

　　在墓门左侧，一副鎏金银马鞍被清理了出来，马鞍上再次出现了凤凰。接下来的发现更令人震惊——一只银盒上竟用金子雕刻着一条团龙（如最右图）。塔拉不由得环顾四周，他突然感觉这个墓穴很寒酸。这间墓室长宽都不足４米，顶高也只有３米多，墙壁是用粗糙的大石块堆砌而成的。塔拉分析，墓主可能是在仓促中下葬的。但奇怪的是，没找到墓志铭，塔拉把确定墓主身份的希望寄托在了文字专家身上。

　　耶律阿保机的女儿？

　　但刘凤翥的工作也是一筹莫展。刘凤翥说：“从我拿到的照片和这个摹本来看，没有一个字是完整的，现在哪怕一个单词也识别不出来。”看来，这些墓室甬道上的契丹文字，对破解墓主身份毫无帮助。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月，由于挖掘现场不具备开棺条件，棺椁将被密封，连同所有文物一起运往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放在一间恒温恒湿的实验室里。

　　６月１２日，考古人员小心翼翼地在实验室内启动了巨大的棺盖，人们发现凤棺里竟还有一个内棺，棺盖上依然是金色凤凰，更让人们惊讶的是，在凤凰的中间，还有一条金灿灿的团龙。

　　这是在古墓中，人们第一次看到了龙与凤的相遇，看来，墓主身份确实非同一般。

　　５小时后，内棺棺盖也被打开了，但此时，塔拉没有贸然掀动墓主的面纱。根据以往的经验，有身份的契丹人在死后身上会藏着许多随葬品，这些东西都将是墓主身份的重要物证。这个契丹女人的衣服下面会不会也有随葬品呢？

　　塔拉回忆说：“这个人从骨骼来讲很健康，从骨质密度来看生前营养是很好的。从现在这种表象看，初步断定她是一个很年轻的女性，至于年轻到什么程度当时也不敢下定论。”

　　６月１３日，医用Ｘ光机搜索到了一个用黄金打造、有凤凰图案的头箍。而且专家发现，和下半身比较，死者的上身保存得相当完好。难道有什么东西防止了上身的腐烂吗？塔拉想到了Ｘ光照射下，尸体上有很多神秘斑点，它们正是集中在这里。

　　随着搜索的一步步进行，最终，专家们发现了一副硕大的项链和黄金手镯，黄金和宝石在灯光下闪耀着粼粼金光。在死者手指的部位，又相继找到了５枚黄金戒指，戒指上还镶嵌着绿松石之类的宝石。

　　所有的随葬品，贵重、华美得令人惊叹，再一次表明了她的身份非同一般。

　　专家王大方始终关注着这次考古，随着探索的不断深入，他对死者身份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推测：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女儿嫁给了皇后的弟弟，墓主极有可能就是这位公主！

　　史书的确记载了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有一位公主。通过对死者所戴头箍的研究，塔拉判断墓主是生活在契丹王朝早期的人，难道她会是契丹第一位皇帝的公主？

　　塔拉立刻找来了曾在耶律羽之墓中出土的首饰，他要和这位墓主的首饰进行细致比对，找到她皇族身份的确凿证据。

　　塔拉说：“耶律羽之墓的首饰跟她相似的比较多，但她的等级很高、质量很好，她的戒指个头都比耶律羽之墓的大，耳环也比耶律羽之墓的大，上面镶的宝石都比耶律羽之的多。”看来，墓主的身份很可能比耶律羽之还要高。

　　６月１５日零时，实验室中的剥离还在继续，人们又一次惊讶了：一件精美的丝绸绣衣，金丝线绣的团龙依然闪着光彩！这个契丹女人的身份果然异常高贵！

　　为了顺利地剥离衣服，专家考虑先抽出死者的骨头，但没想到，骨头的颜色是黑色！难道这个女人真的是被毒死的吗？塔拉知道，史书中并没记载阿保机的公主是中毒而亡的，如果这个女人是被毒死的，她就不可能是阿保机的公主了。

　　相貌复原能解开疑团吗？

　　墓主的重要骨骼和头骨被装进保温箱，塔拉亲自驾车来到位于长春市的吉林大学，他要对死者的骨骼进行体质人类学鉴定。

　　朱弘教授是吉林大学边疆考古研究中心的主任，２００３年１２月２０日，骨骸被交到了他的手中。调查从死者的椎骨开始。

　　在显微镜下，一些当初没发现的细节被放大了出来，墓主椎骨上有些小小的骨质突起。这证明，墓主生前患有严重的腰椎疾病，这恰恰和那位公主因病而亡的记载吻合。然而，当初人们通过Ｘ光认定死者不到２０岁，这样的年龄不太可能患有严重的腰椎疾病。

　　朱弘说：“从她两侧的趾骨联合面的形态变化来看，它的边缘已完全形成，而且中央已开始往下凹陷。这种特征明确说明，她的年龄应该是３０岁到３５岁。”

　　虽然朱弘的判断令人意外，但３５岁左右的年龄似乎更接近因病而亡的阿保机公主。

　　这时，塔拉又掌握了一些阿保机公主身世的细节，史书上记载说她无子而终。

　　塔拉找来墓中出土的一对纯金杯子，在显微镜下，金杯上的图案吸引了塔拉，这是一组求子图，表达了墓主人对生育的期盼。也许这位墓主和阿保机的公主一样都是无子而终，所以才钟爱这种图案。

　　此外，塔拉还注意到，辽史中有一段记载，耶律阿保机的皇后是西域人，她在嫁到契丹本部之后，带来了大量的西域文化。

　　一个有着西域血统的公主，她的随葬品中应该显出特殊的风情。在随葬品中有一只玻璃杯，曾让塔拉过目难忘，塔拉说：“这件玻璃器不是我们的，也不是契丹人的，也不是中原的，它是从西域过来的。”假如墓主是阿保机的公主，因为母亲是西域人，她似乎有理由拥有这样品质上乘的玻璃杯。

　　但这时的塔拉异常清醒，尽管许多迹象都在接近墓主是阿保机公主的假设，可这毕竟是一个没墓志铭的人，要慎之再慎。

　　如今，人们已探明耶律阿保机和皇后陵寝的准确位置。采集到死者的ＤＮＡ，将来就有可能和耶律阿保机的ＤＮＡ做比对，那时就可以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阿保机的公主了。

　　与此同时，塔拉已在筹备用新方法展开调查。塔拉准备在发现古墓的通辽吐尔基山一带，做一次航空遥感测试，如果能发现墓葬群，也许从中会找到有墓志铭的古墓，那时，就能知道这里当年是契丹哪个家族的墓地，然后根据死者的ＤＮＡ来确定这个女人是否属于这个家族。

　　不久，吉林大学传来了坏消息：两次ＤＮＡ提取，都没得到理想的数据，原因有两个，一是年代太久，ＤＮＡ序列严重残破，再一个是骨头中金属含量过高，严重干扰数据显示。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契丹女人？朱弘决定复原墓主的相貌。最后，死者身高被确定为１５９．２厘米，当容颜真切地呈现时，她的身份却依然云遮雾盖，死因也没能最终澄清，这是考古研究的无奈。塔拉决定等待，等待不久将至的遥感测试和再次ＤＮＡ提取。那时，这个契丹女人的所有秘密或许会水落石出。

　　中毒而死？生病而死？

　　调查还要继续，而那些神秘斑点的下落，塔拉也期望能尽快水落石出。但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意外正等待着他……

　　６月１５日凌晨，剥离进行了近２０个小时，已接近尾声，但那些神秘的斑点像蒸发了一样依然毫无踪影。正当人们准备取出死者的贴身服时，一些闪着银光的液体流了出来，是水银！

　　神秘斑点终于有了答案，而且死者上身为什么保存那么完好、尸骨颜色为什么那么漆黑，似乎都有了合理解释。水银的出现，使得墓主的死因增添了一层杀机。因为收集到的水银分量太重，塔拉不得不将它们分装在３个试管中。

　　水银是一种慢性挥发的物质，１０００多年里肯定挥发掉了许多。那么，这么多水银当初是用来做什么的？如果能证明墓主是被水银毒死的，塔拉就可以放弃公主假说，去寻找新的线索。水银究竟是不是杀人真凶？还是用来防腐的？

　　２００３年１１月２７日，墓主身上不同部位的样本被送进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职业卫生与中毒控制所的实验室。当样本被注入仪器后，数据随之而出：骨头样本中的水银含量大大超出正常范围，墓主头发中水银含量最高，竟是骨头样本的３倍。这样高含量的水银足以致命。

　　但针对墓主，却不能草率认定水银就是杀人真凶，因为有种情况不能不考虑：死者和水银长期处在一个密闭的环境里，１０００多年来，水银不断蒸发，死者骨头和头发中的水银很可能是在这期间一点点渗进去的。而且，从头发的水银含量高出骨头样本的３倍这个事实来看，正是因为头发的表面积大，吸收的水银才会更多。

　　另外，专家还从中毒学的角度分析，当人被灌进大量的水银后，很快就会死亡，血液还来不及将水银带到头发中，如果立刻检测，在死者的头发里是很难化验出水银的。

　　中毒实验无法确认水银是死者生前吞服的，还是死后被灌进去的，那么，水银防腐的可能性是不是依然存在呢？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强有力的证据能够排除水银是防腐的可能性，那么，墓主的死亡就有可能是正常的，所以塔拉认为，吐尔基山墓主人是阿保机公主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根据辽史记载，阿保机的公主是因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