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故事万元争霸赛５６号作品

　　【一】

　　那年，我已经是高三了。春节过后的模拟考试，我考得还可以，但心情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从东站坐车回中牟，再从县城倒车到家，需要３个小时，我却感觉那段路程有３个月般的漫长。

　　回到家，我对父亲说，我能考上大学，至少能考个本科。我的这份自信让父亲很是高兴，村里像我这么大的孩子都在外面打工，一些喜欢看人笑话的村民有时候经常会拿我能考什么大学这样的问题来奚落父亲，这让固执地供我读书的父亲时不时会感到些许的难堪。

　　没有等父亲高兴完，我还是嗫嚅着说出来另一个问题：“大学今年招生全部并轨了，我就是考上，至少每年的学费也是２０００元，这还不算生活费。”

　　我害怕父亲难过，我小声地说：“生活费我可以想办法，少吃点就可以了。”父亲不等我说完，就开口说：“孩子，别怕，我听咱村长说了，今年就是都收费了，这我知道。别怕，有我呢，你只管看你的书就行了，钱的事你不用操心。”

　　果然，我月末从学校回家的时候，看见父亲把院子改造成了一个小型养猪场，十只活蹦乱跳的小猪为了我的大学梦开始努力长肉。

　　□邓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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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几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家里的猪渐渐长膘，高考也日渐临近。考试前，我们放了两天假，学校让大家休息一下，想回家的也可以回家一趟。我给父亲打了电话，父亲一定是一路小跑到邻居家接的，我还能听见他大口的喘气声，我对父亲说：“这两天我就不回家了，在学校再看一下书。”

　　父亲说：“不用回来了，好好看吧，猪都很好，所以不用担心学费的事情。”明天就要考试了，早上我躺在床上，破例睡了个懒觉，正睡得香的时候，有人把我推醒了。是我的同学，他告诉我，我父亲在宿舍门口。

　　看见我出来了，他有点木讷地笑了。我问他：“怎么突然跑到市里来了？”

　　父亲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打开发黄的帆布包，取出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六个西红柿和四根黄瓜。我突然有点吃惊，父亲说：“你娘非让给你稍点东西，家里就数这些东西鲜了，早上起早摘的，你娘洗了好几遍呢。”

　　母亲是个很仔细的人，把西红柿和黄瓜洗净后，还用抹布擦干净，所以塑料袋子上没有沾上半滴水珠。

　　我战抖地把东西接下了，父亲说：“吃的时候洗洗，我怕你娘没有洗干净，这几天千万不敢吃了脏东西。”我“嗯”、“嗯”地答应着，眼中涩涩的，想流泪，但终于还是忍住了。父亲说：“这几天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别怕花钱。”

　　他扭身，说：“我回家了，家里的猪还等着喂呢，你娘去地里撒化肥了。”我说：“我娘身体不好，别累着了。”

　　他答应了两声，刚走两步，又转身回来，说：“没有给你钱。”我说我有，他摸索了半天，结果掏出来的都是一块、五毛的零票子，他硬是塞给我几张，零零杂杂的，有七八块钱。

　　1997年，我那时在郑州的一所二流高中读书。我出生在中牟一个偏僻贫穷的乡村，当时这所高中来我读书的学校招生，承诺不要学费，还补助一点生活费。被贫穷折腾得喘不过气来的父亲很快就替我答应了，我一步登天似的来到省城读书。父亲很希望我能考个大专什么的，将来不用蜗在这穷山沟里受罪。

　　李丹 图

　　【三】

　　宿舍不大，住着八个同学，有市里的也有县城的。高考前夕，是所有学生物质生活最丰富的时候，宿舍里面充斥着大堆的水果，可乐、绿茶、纯净水更是琳琅满目，宛如未开业的超市。

　　我把西红柿和黄瓜放在床铺上，想象着母亲给我洗的时候的仔细，父亲起早送过来的艰辛，一边吃，一边有种甜酸的滋味，从口至胃，再及五脏六腑，弥漫开来。

　　高考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我考试完正往宿舍赶，有人扯我的衣服，我扭头一看，又是父亲。他问我：“考得怎么样？”

　　我说还行吧，他便又拿出一个布包，从里面掏出同样包着的西红柿和黄瓜。他说：“前天给你送的别吃了，不新鲜了。吃这个吧，早上刚摘的。”

　　他显然注意到其他家长纷纷递给孩子的饮料，内疚而又不安地说：“苦了你了，把一辈子的苦提前吃了，以后就不用苦了。”

　　在那一刻，我的心被一种暖暖的、柔柔的东西包围，那是我十八年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四】

　　一晃数年已过，我如今在郑州工作。同学聚会的时候，免不了回忆自己的青春和读书光景，大家多的是讨伐和郁闷，我却心静如水，那一段青春岁月，对我来讲，没有投射出丝毫的阴影与失落，同样也没有残酷的痕迹。

　　就是因为那几个西红柿和黄瓜，它们将青春期所有的压抑、彷徨、愤懑、残酷以及诸如叛逆等，统统悄无声息不留痕迹地化解。

　　对我来讲，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