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学森是我的老师,他教过我宇宙力学。”采访陈大通时,说起自己的科研经历,69岁的他一脸的自豪。1965年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了国防核工业部做科研工作,先后在青海和四川核武器基地工作,参与了中国第一颗氢弹和第一个洲际导弹的研究工作。1984年调回河南,在省科学院科研处工作。
“十几年工作在大山深处,除了研究就是研究。”那时的陈大通,根本就没有想到过知识产权的问题,因为那个年代的中国人,没人知道专利这个名词,他也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把后半辈子全部交给专利事业。
晚报记者 辛晓青/文 周甬/图
“谁发明了什么东西,全国都在用。”
阴差阳错走进专利行业
改革开放前的中国,没有专利意识。“谁发明了什么东西,就是公开的,全国都在用。其实,英国的专利制度已经存在300多年了。”
陈大通举个例子:20世纪70年代末,我国的30多家企业和科研单位,共同开发研究出了治疗疟疾的特效药“青蒿素”,这种中成药因为效果好用量小,而国外的西药用量大还有很大的副作用,“我们没有专利保护,我们的企业也不知道去国外申请在国外受保护,结果很快,青蒿素就被国外买去研究,后来国外开始到我国购买原料生产,这个专利技术对我国企业造成了起码十几亿的损失。”
陈大通说:“中国的专利事业,应该是从1985年4月1日开始的,那是《专利法》开始实施的日子,也是开始接受专利申请的日子。”1983年,国家开始宣传专利法,同时培训专利代理人,陈大通阴差阳错地进入了专利行业。
“当时我们处的一个同志要去参加培训,可是他私下给我说,经过他的了解,专利代理难度很大,他不想去参加,我一想,从事专利代理没有年龄限制,我当时四十六七岁了,再说万事开头难,可是开了头,就是光明的前景。”抱着这样的念头,他替那个同事参加了1985年国家第三批专利代理人培训,“三批总共在全国培训了4000多人,留下来从事专利工作的才几百人。”回来之后,时任科学院负责科研管理的副处长的他,成为科学院下属的专利事务所的所长。
在开始接受专利申请的前一天,在北京接受申请的窗口前,有人拿着被子排队,争当第一个申请专利的人。
“第一个申请的人好像是七机部的一个职工,而五笔字型的发明者王永民也在第一天的队伍中。”陈大通说,第一年他只代理了3件专利,第一个是省科学院的一个发明,当年整个河南是300多件,全国也就1.4万多件,因为那时候,大家都认为只有重大科技发明才是专利,所以当时申请专利的也主要是科研人员。
“单位收发室每天收到成麻袋的信。”
“懒汉锅炉”养活了事务所
专利事业开始之初,申请的人太少,仅仅靠代理费很难养活这些代理人。
陈大通和他的事务所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1992年的时候,我们的事务所要和科学院脱钩,自己挣工资,自收自支。”陈大通说,他也犹豫过,毕竟在科学院是个事业单位,而到事务所就意味着要在市场上打拼,那时候的陈大通已经52岁了,“我决定拼搏一下”。
不过,陈大通还是有一定的准备。“当时我代理的一个专利非常成功,而且我们也负责技术转让,效果非常好,也有很好的收益。”陈大通介绍,1988年,二砂的一个工人找到他,说自己对锅炉的一些小改造不知道算不算专利。
这个工人操作锅炉中发现有一些问题,比如锅炉烧开水以后,必须等所有的水放出来完,再放生水再烧,而开始烧开的水到后来已经凉了,等全部放完再烧开一锅炉,时间又很长,喝开水很不方便,“他就想了一个办法,把原先锅炉里面一个缸分隔成两个,中间用一个管道连接。”这样的锅炉一边是烧开的水,一边是生水,靠压力来让水循环起来,这样就保证一直有开水,节约了能源,还方便了使用开水。
陈大通帮助这个工人申请了实用新型专利成功,并代理了这个专利技术的转让。“当时这个专利参加了一次工业展览,立即吸引了大家的关注,不久他们单位收发室就开始每天成麻袋给他装信,都是要买专利或是买产品的,甚至有个部队上的人拿了一张20万的支票,来买产品。”
“懒汉锅炉”的火爆让专利权人措手不及,“我们就代理了他的技术转让,转让费的10%归事务所,我和专利权人开始天南海北地去转让技术去卖产品,就是这样的一个非科研人员的专利,转让了63家企业。”据介绍,当年无锡市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企业,因为购买了懒汉锅炉专利,成为当地的明星企业,因为技术转让时与企业协议在一个地方不再转让于其他企业,于是无锡市的三个人为了获得这项专利,到外地去设立企业购买专利生产,也获得丰厚的收益。
陈大通说,因为当时的技术转让很少,而代理量也很少,所以事务所基本上就靠懒汉锅炉的技术转让,维持了相当长的时间。
“这个老头子,送钱都不要。”
绝不接受不着边际的专利申请
说起自己的事务所,陈大通很自豪。“很多人是冲着我的名字来的,所以在2000年正式退休后,就把我的事务所正式改名为公司了。”
在儿子眼中,陈大通热爱专利工作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他平时喜欢做萝卜炖排骨,本来是做成汤的,可是做的时候一直想专利,一旦有点想不通,他的习惯是立即躺下休息一会,可是往往一休息,就把汤忘了,结果萝卜汤变成了萝卜干儿。”他的儿子说,父亲在家也经常自言自语,说的话别人都听不懂,不过家人都知道,他在思考专利的问题,也就不去打扰他。虽然自己和父亲从事一样的专利工作,因为和普通人一样要看电影、要会朋友、要出游,父亲就认为他不敬业,“他苛求自己,也苛求他的家人,还有他的工作人员”。
说起普通百姓的专利申请,陈大通如数家珍。“因为专利意识空前高涨,慢慢大家就发现,并非科研人员才能有发明,一些奇思妙想、异想天开也并非不可能,你动脑子转转弯儿,就是一个发明。”巩义的一个小学生崔一腾曾经申请成功一项专利,就是能分出来一元钱、五角钱和一角钱钢镚的储钱罐,“他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靠重量分辨的,虽然这个专利没有转化成生产力,但是孩子的创造发明意识得到了锻炼,动脑的积极性得到了鼓舞。”陈大通说,这个孩子还发明了可以转动窗口的课程表,还有别的小学生设计了可伸缩刷子的胶水瓶。
非专业人士搞出来的专利申请,有些被他拒绝了,“有个大学生来找我,说他设计了一种双层碗,中间靠水来给饭菜降温,说是夏天热饭菜吃不下,这样降温的同时,还能利用热能来发电,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太不成熟了,怎么把热能转化,怎么实现循环,饭菜被凉水降温后是否会造成口感不好等,他都没考虑。”
申请永动机、申请水变油专利……这些不着边际的专利申请都被陈大通直接拒绝了,“我劝告他们不要浪费钱去申请这种没有价值的东西,竟然有人说,这个老头子送钱都不要。”因为国家对实用新型专利的申请,并不实行审查制度,只要申请就可以通过,所以对于这些申请来说,陈大通完全可以接受,“可是我不能让他们浪费钱财浪费时间,去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干得动的时候,我会一直做下去的。”
培养后备力量不言退休
虽然现在我国每年有数十万件的专利申请量,可是专利的转让却比较萧条。
说起原因,陈大通认为,第一,和当下的企业制度有关,“企业的负责人都实行的是3年任期制,这样他们就不愿意在自己的任期去购买专利,因为专利显效可能不是一年两年的时间,在任期不能体现效果,造成他们不愿意去尝试。”第二,和专利的质量不高有关。
谈起专利事业的未来,陈大通说,国家最近要修改专利法,“已经连续几次修改了,说明国家对专利事业的重视,也说明了我国专利事业发展太快了。”他介绍,开始推行专利工作时,国家希望专利的量上去,“现在我们是专利大国了,但不是专利强国,因为很多专利都是没有任何转化价值的,质量很差。”对此,陈大通说,关键在于实用新型专利申请不用审查造成的,不过任何一件事物的发展都需要一个曲折的过程,现在已经开始考虑,增加申请的难度,以提高专利的质量。
陈大通常说自己不后悔当年选择从事专利事业,而他原先带出来的徒弟,也已经成为河南专利事业的骨干力量,成了他的竞争对手。可是陈大通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培养新人的工作,“我的事务所里要求,所有的专利都由两个人共同完成,因为这样才能互相学习、取长补短,我还要最后把关。”对于自己的工作,“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干,起码干得动的时候我会一直做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