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地震发生后，四川省绵竹市委书记蒋国华的一切行程都应其要求记录在案，５月２５日这天的十页记录尤显特别。

　　这位在绵竹工作了数十年的官员，第一次向普通市民下跪，且下跪四次。事发当时，该市下辖的富新镇富新二小的百余位家长手捧孩子遗像，试图沿公路向德阳市区进发，要求政府追查教学楼倒塌的真实原因。

　　富新二小的一栋三层教学楼在地震中轰然垮塌，１２７名小学生殒命当场。富新镇在此次地震中并非最严重的受损地区，全镇垮塌最严重的恰恰就是这所学校。家长们认为，教学楼的垮塌，除去天灾因素外，更为人祸所致，他们在废墟上设立灵堂，布满花圈，咬破手指，书写血书，控诉豆腐渣工程。

　　赶去安抚群众情绪的绵竹市委书记蒋国华当众双膝跪地，试图化解风波。下跪事发第二天，他接受了记者的专访，讲述事件的来龙去脉。

　　“当时真的慌了”

　　记者：为什么要下跪？

　　蒋国华：地震发生以来，死亡学生的家长，他们很痛苦，确实也要找一个说法。他们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所以我不想回避，当时我就在街上迎着队伍走上去。只有三个人，我，市委办公室一个人，还有一个记者。

　　我个人觉得很惭愧，我以为可以按照过去的方式处理。我过去从来没有下跪过，我以为什么都可以坐下来商量。原来好像都很灵。我一去，人家就说，蒋书记来了。找个地方，找两个代表来一谈，就好了。只有这次他们就不听。警察去挡，也挡不住。

　　我一下就慌神了。我下跪不是内心有愧，我是想以市委书记的身份求他们不要上街，否则后果难以预料。几十万人现在无家可归，缺衣少食，不能再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曾经做过公安，我知道一旦有人这个时候上街，很可能会成为导火索，引起大面积混乱。这是地震以来我组织各方面的工作最担心的事情。

　　记者：为什么下跪四次？

　　蒋国华：我也记不得下跪的次数。当时我确实慌了，我怕他们上街，引发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严重影响绵竹的抗震救灾，最后影响几十万老百姓。我以我的诚心来给你们解决事情，但是无济于事。当时真的慌了，蒙了。

　　我们的群众多数是好的，通情达理的。地震发生到现在，最近才有少数不听我解释的。我曾经跟一些老百姓说过，你们不要阻拦我，几十万人在等着我。我的时间在抢救阶段都是以分钟计算。我快一分钟，我多找一台挖土机，就能救多少人。这次是整个绵竹倒下了。

　　受灾了，

　　千家万户都晓得，瞒得了吗？

　　记者：地震发生第一时间，您在做什么？

　　蒋国华：地震一发生，可能就是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几万人被埋，几万人被困，几十万人惊慌失措，空着两手跑出去。我们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展开救援工作。抗震救灾开始到现在，我问心无愧。我从市委楼里逃出来５分钟后，就展开了指挥救援的工作。

　　记者：有人批评绵竹政府指挥救灾不力，瞒报灾情。

　　蒋国华：很多人觉得大的灾情被上报小了，这不等于说以后灾后补偿就少了吗？受灾了，千家万户都晓得，瞒得了吗？还有传言说，绵竹市委要大家自救，说不管老百姓了。我说天啊，我所有的记录都在，从救援的第一刻开始，我所有工作都有记录。等到过后再查，这个过程中，如果有失职行为，甚至有我组织的过错，我承担一切法律后果。

　　还有一个就是说我蒋书记说自救问题，说我让受灾老百姓自救，我组织直升飞机到山上去救助地矿的群众，矿山的矿工可以作证。整个绵竹山上是三万人，根本出不来，我忙着请示部队，请示省里，全靠飞机运出来。加上余震不断发生，所有道路通信都堵塞完，我就纳闷谣言怎么会说到自救，我做梦都没想过这个事情。

　　记者：现在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蒋国华：最近两三天，不晓得是什么原因，少数人的情绪一下子就起来了，谣言四起。

　　记者：没想到发挥正面舆论引导吗？

　　蒋国华：我们的宣传工具都没有了。地震之后我们所有电视、广播设备全砸烂了，瘫痪了。所以，老百姓不明白真相，再加上遇难者亲属确实在短时间内恢复不了情绪，这是罕见的大地震啊。

　　有时还没法解释，遇到情绪激动的，我就只能站着，我说我给你几分钟时间，你发泄一下，我就走开了，因为没有办法跟他说我在做什么。让我站着跟他说半个小时？不行，那时间简直了不得了，哪怕多一分钟，我都得救人。

　　节选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