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月21日，胡小燕当选全国第一位“农民工全国人大代表”。两会之后，有媒体公布了她的手机和QQ号码，随后公众对其质疑不断升级。

在三、四月的大量报道和评论中，任职广东三水新明珠建陶工业有限公司成品车间副主任的胡小燕被描述成一个善于“作秀”的人物：获得人大代表身份后，就离开厂房，搬进条件优越的私人办公室，工资得到大幅提升，并以从政作为未来目标……而在物质利益得到满足的同时，她的手机却在公布当天马上就打不通了，彩铃换成了公司的宣传广告，也没有人能成功通过QQ跟她对话……

我们相约在工厂见面。没见到想象中的“私人办公室”。当记者进入新明珠的成品车间办公室时，发现里面仅有一张可以围坐20人的巨大桌子，从椅子、杂物架的数量来看，这里至少有10人以上共用。胡小燕所有的同事都知道，这就是所谓的“胡小燕办公室”。

意 外 曝光

采访的气氛一点都不轻松。胡小燕谨言慎行，尽量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对于如今“手机24小时都在响，每天有上千个未接来电”，胡小燕感到很大的压力。

“你公布手机号码时，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吗？”记者问。

“手机和QQ号码不是我主动公布的。”她语调急促地打断了记者的问题。

3月19日，新明珠集团在三水厂区为北京归来的胡小燕召开了一个欢迎会。会上聚集了不少记者，当时有记者问：“身为农民工人大代表，以后你有什么渠道跟农民工沟通？”胡小燕答：“除了调研活动外，我的手机和QQ都可以成为沟通工具。”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但手机号码毕竟是我的个人信息，事前没有一个人问过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至今，胡小燕对3月20日的经历依然印象深刻。

那天凌晨3时，突然，手机铃声刺耳响起，睡得迷迷糊糊的胡小燕随手摁断来电，新的陌生来电又接踵而至——来电铃声就这么一直响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起床，陌生来电仍不断打进。那天，手机一共充了4次电才能一直保持开机状态。上午9时左右，有同事告诉她，“你的手机和QQ号码被媒体公布了”。

当天下午，胡小燕尝试登录QQ，然而在15时～18时的3个小时里，一共有4000多人试图加她为好友，导致QQ程序崩溃，完全无法登录。“不是不接农民工的电话，那阵子所有电话都没法接。根本没法正常工作、正常生活。”胡小燕苦恼地说。

人 身 攻击

“这么多电话和短信，都是反映问题的？”

“不，反映问题的只是一部分，有很多都是骂我的。”

“怎么骂的，骂你不接电话吗？”

“不是。他们骂得太脏了，没法说……”

3月下旬，在胡小燕的手机和QQ号码被公布的同时，报刊、网站上出现了关于她的大量负面报道。显然，在政界、学界为“农民工全国人大代表”的出炉表示出谨慎乐观之时，媒体的报道却引爆了农民工对“代表”们的信任危机：月工资3000多元的车间主任算不算农民工？坐进了“私人办公室”的“代表”，如何能体会到农民工群体的艰辛和困惑？1.2亿农民工，最终会否沦为别人在政治道路上“往上爬”的垫脚石？

“那些报道都是失实的。私人办公室只是领导的一个设想。我一直在这个17人共用的办公室工作。当了人大代表后，我的工资也没有上涨。至于‘想从政’之类的话，我根本没有说过。”

然而农民工们听不到这些辩解。屡屡打不通胡小燕的电话，在他们眼里更成为种种猜想的佐证。发到她手机里的短信，也充斥了越来越多的污言秽语。

孤 军 奋战

24小时的电话和短信轰炸，对每天还要应付高强度工作的打工妹来说绝对是疲劳战。而短信内容虽然大多极尽人身攻击之能事，又不得不逐一翻看，因为怕遗漏真正想反映问题的信息。

那段时间，巨大的心理压力令胡小燕时常头痛欲裂。“但我担心关了机，真正有问题的人找不到我，误解会更深。”有朋友建议她，可以采用移动的中文秘书服务过滤掉一些侮辱性信息，减轻心理压力。胡小燕采纳了这个建议，却马上遭到了一片口诛笔伐：“我作为农民工电话都舍不得多打，你作为农民工代表竟然还配有‘秘书’？”……看到这些评论，她只好把中文秘书取消了。

“想过放弃吗？”

“没有。我们老家重男轻女很严重，我家只有三姐妹，从小到大都被人欺负，所以养成了倔强的性格。越是艰难，我越要坚持下去。”

单 向 理解

要不被敌人打倒，就得积极进攻。胡小燕清楚，她的敌人不是农民工，而是人们彼此间的不信任，以及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沟通障碍。

以来电和信息的内容划分，农民工对胡小燕通常有两种态度：部分人极端不信任她，恣意辱骂；另一部分人则把她当成了救世主。

“农民工的来电来信主要是反映什么？”

“什么都有。最集中的问题有两个：一是工厂欠薪，二是单位拒绝签订劳动合同。人大职能是‘反映’和‘监督’，而非直接参与行政。我不能直接干预他们和工厂的纠纷。”但很多农民工都不理解。问题顺利解决则已，万一得不到满意的结果，他们就认为胡小燕没有履行“职责”，再打电话过来，往往是张口就骂。

当上人大代表后，她每个月都要不定期到广州开会、学习；省人大或工会组织的调研活动她都尽量参与；函授大学的课程不容轻忽；媒体的采访也占用了不少时间……与此相对的是，每个月她只有两个休息日。

所以，“挤”时间是当前第一要务。

摘自《南风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