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

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嫁给我吧，我会让你幸福。”女人没嫁给他，说明女人没信他的话；若是女人嫁给他了，也不一定真的信了他，她有可能半信半疑。男人让女人幸福的方式有很多，嫁给他，只是方式之一。把对方介绍给一个比自己更出色的人，也是一种方式嘛！但男人预设了一个前提，必须嫁给我，我才能让你幸福；不嫁给我，我怎么给你幸福？

古戏《马前泼水》中朱买臣自称读书是为了让老婆过上好日子，老婆崔氏等不及，改嫁别人。有一天朱买臣金榜题名，回家夸官。崔氏找上门要求复婚。朱买臣往地上泼了一盆水，让她收起来。崔氏当然做不到，只好一死了之。其实，崔氏只是让朱买臣兑现前言，你不愿兑现没关系，没必要百般羞辱人家。他当初哪里是爱老婆，他就是以爱老婆的名义爱他自己。面具一旦被拆穿，便凶相毕露。

所以，男人对女人的诺言，可定性为一种计策。郁达夫追求王映霞时，情书写了无数，哭鼻子抹眼泪，寻死觅活，仿佛纯情少男，脆弱得一塌糊涂，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已有老婆、孩子的三十多岁的男人。王映霞犹豫不决时，郁达夫追到家门口，取得王映霞的祖父——一位喜欢谈诗论赋的名士的信任。王映霞的母亲虽不同意，但她也要听公公的话，这样，郁达夫硬是和王映霞定了亲事。在追求王映霞期间，郁达夫每天都记日记，把自己写得肝肠寸断，追得如何苦，如何累，对方如何像猫戏老鼠一样折磨自己。从王映霞的角度，当然未必如此。有一次日记被王映霞看到，大发雷霆，要跟郁达夫断绝来往。郁达夫赶忙道歉，写信告诉王映霞：“我的日记是决不愿意在生前发表的。”可就在和王映霞订婚后三个月，他没有任何征兆地把日记公开出版了，书名是《日记九种》，引起巨大轰动，同时也把王映霞置于极其尴尬的境地。“他觉得光用公开的仪式似嫌重力不够，这样将生活细节公之于众，我就不能再化作漏网之鱼。这是他个人想法。我读了《日记九种》，却感到他处处在为自己打算。”在男权社会，一个未婚的青春少女成为话语中心，被人家指指点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处境？

在王映霞看来，郁达夫的热烈衷肠、浪漫情怀，处处充满了算计，先博老人同情，再广泛散布消息，制造既成事实，让王映霞毫无退路。这即便不是刻意，也是一种自私的本能。

话说回来，女人看到了男人的算计，正说明她们自己也在算计。不能因为对方的算计，就谁也不嫁。她终究要踏进一条河。于是王映霞嫁给了郁达夫。天花乱坠的誓言无需当真，就当和自己赌一次，没到剧终，谁也不知道胜算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