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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郑州火车站不远的陇海大院社区，瘫痪了32年的高新海被邻居们称为“我们的星星”。这颗年轻时在足球场上当守门员的“北斗星”，在32年前突患脊髓炎导致高位截瘫，生活不能自理。多年来，一直是邻居们照顾他和病倒的家人，生活上不论大小事，都有邻居为他操心。这些邻居与他形同家人，不但给他洗澡理发，还给他凑钱买三轮摩托车和电视机……晚报记者 牛亚皓 文/图

阳光浓烈的上午

9月17日8点，天空晴朗无云。

从郑州市火车站顺着一马路向南走，一马路与陇海路交叉口向左，走没几步，看见一个窄窄的胡同，胡同里就是陇海大院社区，从一位坐在三轮车上的老人身边过去，踏上一个水泥斜坡，经过一个石棉瓦雨棚，就看见一个简陋的住房里光线昏暗，家具陈旧。左侧室内酸腐味扑鼻，室内躺着两个枯瘦如柴的老人。老汉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毛巾被，露在外面的脚不由自主地颤动。老太太仰躺在藤椅上，颊部深陷，突然含糊地喊了一声：“小虎！”

小虎——高驭虎赶紧走过来，知道奶奶又想躺到床上，便双手抱着她慢慢站起，让她侧躺在床中间，给她盖上毯子。这时，另一位老人又发出咳嗽声，他赶紧扭过身，给老人盖严了毛巾被。

外面坐在三轮摩托车上的老人，是高驭虎的三叔高新海，乍看起来，他与旁人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但细细一看，就发现他骑在三轮车上的姿势很僵硬，只能通过胳膊的牵引，轻微地弯弯上半身，动作很吃力，下半身不会动。

“三哥，我来了！”

“三哥，我来了！”阳光闪动的光圈中，邻居宋凯、王志平、张海龙来到高新海的身边。高新海一边接过张海龙递过来的香烟，一边眯着眼笑道：“他们是我的铁哥们儿。”

“到床上躺躺吧。”王志平搂过高新海的腰，张海龙和宋凯各抱他两只腿往三轮车下慢慢移动。

高新海已经瘫痪了32年。32年前，他还是个身体壮壮的棒小伙。在郑州铁路分局上班，下班时间喜欢踢足球。高新海就号召单位里的球迷成立了一个业余足球队，自己当守门员。有一次比赛，高新海被人踢倒了，疼得晕倒在地。“后来才怀疑到是踢到了某根神经。”高新海说，1976年在沟赵农场插队时，他突患急性横贯性脊髓炎导致高位截瘫，胸部以下完全瘫痪，胳膊虽然能动，但手部已经失去知觉。

没想到此后灾难接踵而至。1983年二哥高新民因病去世。那年侄子高驭虎年仅两岁，二嫂改嫁后，高驭虎成了孤儿。

1987年，高新海患了直肠癌的母亲被折磨得再也挺不过去时，才到医院做切除手术，但手术之后，身体变得一天不如一天。1997年大哥高新生因肺病也做了切除手术，现在还卧病在床。父亲退休后开始记不住东西、动作迟缓，2005年得了老年痴呆症，现在则完全瘫在床上。2006年8月15日的晚上，高新海半夜突然口渴，母亲起来为他倒水，突然晕倒，病重，再也无法走动。

三轮摩托和电视机

高新海说，这些年来，邻居都在无私地照顾他。

1976年刚瘫痪不久，常思军、樊跃、王金贵、宋凯等这些原来的球队队员，不能接受他卧床不起的现实，天天背着他到郑州的医院看病。及至家人要带着他到省外的大医院去求医，这些邻居还背着他去火车站，有的甚至一直陪护全程。高新海现在清清楚楚地记得，1981年去北京求医时，在郑州火车站，是宋凯背着他，“从火车站南头儿背到北头儿，累得宋凯浑身冒汗”。

被高新海称为“小毛”的王志平一直陪高新海洗澡。赵新义成了高新海的专职理发师。贾留成常常给高新海捎青菜、打酱油。保洁员李元新就住在高新海对面的车棚里，常常给高新海修门窗。还有于江、于强、孙豫生、陈新会、赵新义、张海龙,等等，这些住在前后左右的邻居都来帮助他。“那时家里的很多东西都是大家伙儿凑的，比如锅碗瓢勺，还有冬天的棉裤。还帮助刷墙粉，为了使屋里干净一点。”高新海说，尤其是生活上事无巨细，包括吃喝拉撒、上床下床，邻居们谁有空谁就来了。

10年、20年悄然过去，曾经的足球队队友已经不再年轻。宋凯说，以前抱高新海很容易，那时候力气大，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感到力不从心，精力也越来越差。宋凯心脏一直不好，后来做了心脏手术。王志平曾因眼睛摔伤提前退休，视力日渐下降。

1998年在一次聚会中，有人出了个主意，大家一拍即合，于是平摊了3000多元，给高新海买了一辆三轮摩托车。这样，高新海就可以走动走动了。每天上午，将他抱上车，他的双手可以动，就可以骑着三轮车四处转转。

从此以后，这辆三轮摩托成了陇海大院最特殊的一辆交通和运输工具。高新海每天都骑着三轮摩托等在胡同口的楼下，碰见邻居去哪儿了或者搬个东西了，他都捎带别人一程或帮别人运过去，风雨无阻。

2002年世界杯期间，高新海他们这些球迷很激动，为了庆祝中国足球队出线，王志平等邻居给高新海凑钱买了一台彩色电视机。没想到买回来之后才发现电视屏幕上老是出现“斜道道儿”，他们又联系电视机生产厂家，急得都快哭了：“我们院儿里有一个瘫痪球迷就为了看中国人在世界杯上的表现……”结果将生产厂家给感动了，公司派人到仓库拿了一台新的送了过来。

邻居们把高新海抬上三轮车

“三哥是我们的星星”

“像别人比喻马拉多纳一样，我将你比喻成我们的一颗星星。”2008年9月17日中午，宋凯笑着对高新海说。

年轻时在足球队，宋凯为前锋，他将高新海看作球队的“北斗星”，认为他那时球技精湛，是全队的核心与灵魂人物。

到了现在，“星星”的含义有了另一层注解。在陇海大院里，高新海的家门前仿佛成了一个众人聚集的不成文的约定地点，谁路过了都要停一下，都要进屋看一下，看看高新海的状况，顺便帮助他和他父母做些事情，帮忙做做饭、扫扫地等。这些延续了32年的日常习惯，依旧在延续。宋凯说，就是高新海现在不能踢球了，他仍然是陇海大院的一颗星，这颗星星具有将其他人凝聚起来、将其他人点燃的魅力。

张海龙也认为瘫痪的高新海具有别人不具有的魅力。“是一种人格魅力。”张海龙说，“如果你认为我说一个瘫痪的人有很大魅力很奇怪的话，那么奇怪的还有，面对这一个瘫痪的人，你从来都没有发现他有过过多的悲观厌世的情绪，尤其是跟他在一起很少听到他埋怨，尽管他比大院里任何人看起来都不幸运，都更有资格怨天尤人。”

“生活上，最清苦不过的就是他。家里那么多病号，他最大的收入来源就是父亲每个月那1000多块钱的退休工资。”王志平说，虽然有很多人给他送来衣物，但他不舍得穿，至今常年喜欢穿那件铁路上的老制服。

宋凯说，在大家的眼中，他能够这样坚强地活下去，本身对身边的人就是一种鼓舞，一种对生命的尊重，更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感染力。这个感染力，使得大家都聚集在他的周围，“他就像一颗星星吸引着大家，像当年他当守门员一样，对大家依然具有十足的号召力”。

邻居们都说，高新海的父母以前在社区人缘就很好，最重要的是他们“心眼儿好，看见谁家有忙都帮，这些老邻居们两代人一个个都记在心里”。

高新海的妹妹高新霞一直都没有工作，每天中午来家里做饭，有时候自己来得晚了就发现邻居们已经帮忙做好了饭。“我父母原来对老邻居为人很好，没病的那些年天天给人送报纸，家里每天都有许多小孩儿玩耍。”她笑着说，“再说我三哥（高新海）也离不了人，他好热闹，对人心肠好。他的那些玩伴儿、同学、一起下过乡的，都会在节假日从大老远来看他。周围的邻居就像亲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