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尔滨有些微凉。糖果酒吧的牌子已被拆掉，林松岭家属为其“头七”烧的纸钱，灰烬也已无迹可循。2008年10月11日晚，名叫林松岭的男青年死在酒吧门外10多米处，赤裸上身。与林松岭等人发生斗殴的，是6名警察。命案发生之后，被官方称为“10·11”的事件很快成为哈尔滨市民热议的谈资。在网上，该事件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警察、大学生、高官背景、房地产商、监控录像等片段不断刺激公众神经。是警察打死大学生，还是“衙内”挑衅“提辖”毙命？林松岭已死，尘埃却尚未落定。

双方相遇时都喝了酒

7名“80后”与6名警察素昧平生，夜幕下的糖果酒吧是他们人生的第一次交集。

林松岭很高，1.92米，15岁时他就进了哈尔滨体校。“孩子学习不太好，但有个儿，我希望他以后在体育这方面有所发展。”其父林吉利说。喜欢打篮球的林松岭2004年如愿考入了哈尔滨体育学院。在那里，林松岭认识了车亮、杨森及潘兴等同学，并成为了好友。7月，林松岭毕业了。但还有两门课需要补考，所以毕业证书还没拿到。

10多年前，林松岭的父母离婚，从13岁起，他便跟父亲一同生活。亲戚称：“忙于生意的林吉利管孩子的时间很少。松岭人缘好，喜欢玩，经常跟朋友聚在一起。”

10月11日晚上，林松岭等7人（5男2女）在哈尔滨南岗区和兴路的一家饭馆吃饭，因为那天人比较齐，车亮就说算是给自己提前过生日（10月19日）了。吃完饭，大家决定去糖果酒吧继续消遣。糖果酒吧是哈尔滨人气极旺的一家夜店，位于南岗区西大直街82号，酒吧对面约50米处是哈尔滨铁路公安局——参与“10·11”事件的警察齐新和刘力男就是该局民警。

当晚，齐新、刘力男和朋友吃饭，都是警察。齐新宴请到哈尔滨的黑龙江省肇东市公安局民警李锋。现年30岁的齐新，是哈尔滨铁路公安局直属公安处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锋是他在中国公安大学在职培训的同学。一起陪同的还有刘力男和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民警李鑫宇、香坊分局民警王金刚、交警支队民警栾某。

饭后，在刘力男的建议下，6名警察分乘两辆车前往糖果酒吧。监控录像显示，大约在22时许，警察与林松岭等人在酒吧门口相遇。可以确定的是，在酒吧门外相遇时，双方都喝了酒。

林松岭之死

10月11日是个星期六，人们不用考虑第二天上班，可以玩得比较晚。由于前几天下雨，哈尔滨气温下降，夜晚最低气温在6℃左右。

双方在酒吧门前这样相遇。车亮开着一辆黑色本田轿车——这辆车后来在网上被误传为奔驰，带林松岭及一名女同伴先到。下车后，三人走到酒吧门口，后面的几个坐出租车的还没到，他们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林松岭先进了酒吧。等4个朋友赶到时，是22时07分。招呼朋友进酒吧后，车亮与两名男同伴靠在酒吧门口闲聊。这时一辆没挂牌照的银色宝来轿车疾驰而来，车亮等人被吓一跳。“这是咋开的车？”车亮嘟囔。宝来车上走下两名男子，慢悠悠地走到车亮等人身旁，车亮称，当时一名男子拍着车亮的肩膀说：“吓着咋的啦？”双方就这样发生了口角。

事后，据车亮回忆：“我看见林松岭跑开就追过去，迎面过来两个人把我打倒在地。我抱着头侧躺着，这时候打我的人有3个，一个人按着我的腿，两个人踢我的头。”据杨森回忆：“我被他们堵在墙边打，突然看见林松岭的身边围着几个人，我想过去但过不去，我就喊潘兴说你过去看松岭。”潘兴追出去几十米后，看到林松岭躺在地上。头和肩靠在旁边地铁工程的挡板上，身体蜷曲。“我扒开正在打松岭的人说别打了，后面就有人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摁住，让我跪下。”潘兴说，“我跪下来用手抱着头，不知道有几个人照我头上不停地踢。他们走后，围观的人说赶快打120，你朋友不行了。急救车赶到后，医生检查完说已经没救了。”

网上传言“六提辖严惩林衙内”

12日，悲剧发生的第二天，网上就开始疯传一个帖子：《昨晚哈尔滨6警察将哈体育学院学生当街殴打致死》。6名警察成了网民声讨的对象。16日，网上又出现背景论和恶少论。在这个后来被证实是谣言的传言中，死者成了很有背景的强势一方，仿佛打死人的警察才是弱势。

林松岭的父亲林吉利，此前就在网上传言中被称是一名房地产商，经营着哈尔滨市多宗房地产项目。网上还有人说，林的舅舅是哈尔滨市领导，林母还有个哥哥是北京一位鹿姓部级高官，车亮的父亲是黑龙江公检法系统的高级官员。在网上，“警察打死大学生”的说法，逐渐转变成“六提辖严惩林衙内”。更有网上流言称，林当晚可能吃了毒品导致在斗殴中猝死。

经记者调查发现，林父是经营纺织品（袜子之类的）生意的小老板，发家于透笼街批发市场。林松岭只有一个舅舅，的确姓鹿，但不是京城的高官。林吉利承认家境殷实，但并非坊间传言的是巨富房地产商。

而车亮的父亲车德滨也向记者展示了身份证，力证其只是一名普通的铁路系统职工，他多次重复：“除非我是坐飞机升上去的。”

10月18日，哈尔滨市公安局副局长卢洪喜宣布，经过核实发现网上传言不属实，林家没有高官背景。确认这一消息后，许多网友开始对几天来的复杂喧嚣进行反思。

等待尸检结论

对于“10·11”事件中林松岭的死因，要等到尸检后才能确认。由于6名警察已经被刑拘，对于当晚发生的事，公众暂时无法获知他们的叙述。死者家属的代理律师胡凤滨告诉记者，家属正在与警方协商，协调尸检事宜。为了确保查清林松岭的死因，公安机关在家属同意的前提下，将邀请公安部、最高检察院的法医专家进行尸检。届时，将邀请媒体在场见证整个过程。

林松岭死后的第九天，其临时工作过的房地产中介公司领导张女士找到了林家，送来了林卖掉一套二手房的佣金1000余元。张女士说，林在那里工作，业务水平很好，人也很有礼貌。

两年多以前，林吉利也卖掉了在原太平区的老房子，搬到了现在的时代广场小区。“换个大一点的房子，以后给儿子结婚用。”林吉利说，林松岭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孩，有点“自来熟”。“他爱干净，袜子都是分格子放的。现在我只想知道真相！”林吉利喊着，“我的小孩是怎么死的？”

林松岭的女朋友，在林死后第二天从天津飞回哈尔滨，躲在林生前的卧室里抽泣，她的笔记本电脑桌面是林松岭生前的照片。那个QQ网名叫“节奏”的林松岭，已经永远离去了。而车亮把自己的QQ网名改为了“祭奠”，他在网络日记上写道：松岭，你走好，你的兄弟想念你……

监控录像回放

22时10分，双方在酒吧过道打群架。

22时10分20秒，从室内打到室外。

22时10分50秒，双方第二次在酒吧过道内扭打。酒吧里不让打架，众人被保安短暂劝停。据车亮称，从酒吧出来后，对方一名身穿蓝衣的男子说“拉倒别打了”。此时，穿白衣的男子（齐新）出来后一直骂。杨森回忆说：“我冲过去打穿白衣服的，但马上我就被几个人推到墙边贴着打。”

22时11分30秒，林松岭脱掉了黑色风衣，在空地上走了一小圈后，捡起了酒吧门外的一块碎水泥板。

22时11分48秒，林松岭蹲在地上。不一会，一名穿浅色便装的男子走出酒吧。林松岭冲上去，场面混乱，双方继续发生争执推搡。

22时14分，被劝说的林松岭走到齐新面前，抬手就是一击，再次被劝开后又走上前去，对齐新挥拳。随后，6名警察一起群殴林松岭。厮打过程中，林的衬衣被扯掉。

22时14分37秒，上身赤裸的林松岭挣脱警察的围攻后，跑到了酒吧门外的拐角。

网络上的视频在这里中断，有网友称那拐角处是监控探头的死角。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哈尔滨警方事发当晚就掌握了网络没播出的后半段视频。林松岭的家人及律师19日才从警方那里看到了后半段视频，22岁的林松岭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被殴打致死的。

在现场见证全过程的朱婧(化名)描述：“林松岭被追到护栏处，有3个人围着厮打，看样子好像要停打时，齐新走过去说‘还有这小子’。随后，4个人又继续踢打林松岭，林松岭一直抱着头不动。”

据《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