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在一座寺庙前与朋友们斗酒，另一个未能同行的朋友发来短信，说，拔牙三颗，赋得四绝，发你一笑。于是他发了四首七绝给我。其中有句云：“从此切磋弃右路，彻头彻尾一左撇。”我是左撇子。分明是影射啊。我于是打趣道：一牙一段事，三牙忘半生。左路犹相怒，从此好大风。

这其中有个故事：住在月亮岛的牙齿女神，总喜欢偷走人的故事，她每偷走人一段故事，人就会掉一颗牙齿。童年的记忆，很快就被偷完了。于是她再种一些牙齿给人，等人积攒了几十年的故事以后，她会再伺机偷走它们，于是我们的牙齿再次脱落。

牙这种东西，不过是用来咀嚼的俗物，奇怪的是，在几乎所有的掌故里，它总是获得神秘的意义。日本古代，女人婚后会把牙齿涂黑，表示对婚姻忠贞不渝。我就很奇怪：那些被涂黑的牙齿，难道比三纲五常还管用？亚马逊河谷的印第安人，总是把前牙磨成食人鱼的样子，以表示自己的强大。用牙来吓人，这我理解。我们郑州人说什么人厉害，就说这人很牙。

这是有道理的。牙是力量的标志。老虎要是没了牙，恐怕连羊都敢欺负它。蜗牛看上去很弱小，但是它可以把带刺的荨麻叶子嚼碎吃下去。因为它拥有比任何动物都多的牙齿——整整一万五千颗。想想吧，它们工作起来，简直是一个巨型工厂啊。

人们写诗，多写眼睛头发之类，极少提到牙，大约是觉得不雅吧。不过一旦提到，就十分的唯美，比如古人之“齿如瓠犀”，比如今人之“这个前卫的龋齿”。比如美丽的微笑，要以露出八颗牙为标准。

这么看来，牙这种庸俗的东西，还总是携带形而上的意义。达利是这样说的：用牙齿咬碎小鸟的颅骨，是何等美妙的事情啊。似乎他不是在吃东西，而是在发掘牙齿咬啮时所隐含的神秘的美感。

马素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