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使城市的气温骤然下降。

一把把五颜六色的雨伞，像盛开在公交站台上的朵朵菊花，却少了几分浪漫，多了几分浮躁——站台，看上去比平时拥挤了许多。一辆辆公交车疾驰而来，一批批乘客蜂拥而上。他终于等上了开往西城去的公车。

不过，在上车前，他还是麻利地脱掉了身上的雨衣——那件即使在自己村上也鲜见的、还是父亲活着的时候雨天下地干活时穿的雨衣，厚实得很，既挡雨又保暖。车上，人挨人，他把雨衣反叠着拿在手中。他另一手拉着车上的吊环——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去拉吊环，密不透风的人群裹挟着他瘦小的身体，让他没有更多动弹的余地。即便如此，他还是尽量抬头，收紧小腹，与前面的乘客保持最大限度的距离。

他前面——应该说紧挨着他，站着一个女孩。女孩栗红色的长发丝丝缕缕飘过来，飘过来的还有一股股洗发水和着香水的迷人气味。发丝不时在他脸上游荡，痒痒的。

突然，公交司机一脚刹车，整车的人像流水一样向前涌去。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脸撞在了前面女孩的头上。女孩好像触电似的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是高挑的、不屑的，甚至带着鄙夷。刚才那一眼，他还读出了其中的复杂。

女孩在人群恢复原状的那一刹那，移到了他的一侧。那一刹那，他看到了女孩高傲而又动人的脸。城市女孩长得怎么个个都如天使般漂亮？

在他偷觑她一眼的过程中，不经意与对方的目光直直地相遇了。只是，这道目光并非女孩的，而是一道鬼祟的目光。凭他这两年在城里乘公交车的经验，挨着女孩另一侧的那个男的——是个贼！

兴许有了先前那次“碰撞”，女孩却时不时地转过头来瞟他一眼，似乎时刻在提防着他有什么不轨举动。结果，她的确感觉到了他直勾勾的目光。她脸上立刻飞上了红晕，准确地说是愤怒——没有见过女人的农民工！

车在颠颠簸簸地行驶着，他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她，好在另一道目光在他巨大的强有力地注视下，慢慢地移开了。

他到站了，不远处就是他干活的工地。

女孩也和他在同一站下了车。下车后，她才发现自己腰间的白色皮包上多了一道刀片划过的口子。所幸包里的钱还在。这时，她才猛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抬眼寻找；他刚把雨衣重新穿在身上，抬起头，正好与女孩的目光再次相遇。如菊花盛开的雨伞下，女孩的目光热切而又潮湿。

一场秋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走在雨中的他，此刻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城市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