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用来照亮事物的。有了光，要顺着光的方向看，我们才能看清楚外物的细节。不过有时候，我们看东西却要逆光。

有时候逆光是一种享受。比如看日出日落，看星星看月亮，看电影电视电脑。尽管眼睛逆光的时间越来越多，眼镜的度数越来越高，但由于逆光获得的愉快，我们还是乐此不疲。

有时候逆光是一种痛苦。比如在次级公路上开夜车。那迎面冲来的冷光车灯，令人不寒而栗。逆着强光的痛苦，一在于眼睛难以忍受，二在于根本看不清要看的东西。所以，除非不得已，我们还是喜欢顺光察物。

但是在崇拜者那里未必如是。古迦南人崇拜巴尔神，每到巴尔死亡和重生的祭祀日，都会有活人献祭和神殿宣淫。执行仪式的牧师发疯似的念诵祷文并以刀自残，以引发神的瞩目和怜悯。被臆想中的光芒晃得找不着北的时候，崇拜者有一种自虐的激动。

不过，也有本来逆着微光，而故意装得眯起眼睛的。比如晚明天启年间，众马屁精纷起为魏忠贤建造“生祠”。有的竟用沉檀塑像，五脏六腑用金玉珠宝填起来，还加颂词曰：“至圣至神，中乾坤而立极；乃文乃武，同日月以长明。”莫非这些人不知道魏公公的五脏六腑是什么料子做的？当然不，是他们故意装孙子。

这真是一种病态的美感：由于对抗着光源，远处的轮廓界限分明，而近处的细节，却视而不见。就像一个单恋的傻瓜，一味把自己想象的好放到那个剪影上，而那人脸上雨打沙滩似的麻子，藏在逆光造成的黑影里，决不会出来打扰他的痴情。

人们之所以如此，是有人喜欢扮太阳，喜欢别人眯起眼睛看自己。被别人仰望的感觉，大约有一种虚构而阴暗的狂喜。马素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