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效计“如愿以偿”死了，可代价是5条无辜生命

工作不顺、家庭不和、取车证未果引发的精神抑郁，是他的心头“恶魔”

11月5日下午5时，珠海市斗门区白蕉城东中学发生惨剧：一辆泥头车在该校后门见人就撞，当场造成24人伤亡。其中2人当场死亡，3人送医院抢救无效死亡。肇事车司机骆效计在警察到来之后，仍继续“行凶犯罪”，经警告无效，被当场击毙。警方调查后通告，该事件为一起以驾车撞人方式危害公共安全的刑事案件。

骆效计是个什么样的人？经历了什么？要怎样做才能减少精神类疾病患者对脆弱的公共安全的危害？

[事件导火索] 闲荒司机屡遭生活重创

贫困的商贸城119号房客

珠海斗门白蕉镇城东商贸城，与附近高档小区的鲜亮对比鲜明。商贸城内一排排连体的三层高的白色大楼，历经10余年，颜色黯淡。

“商贸城”的档口大多空置着，一楼不少档口被人租了下来。租客的身份相似，都是外来打工者，他们从工地上找来木板搭成“墙”和“门”，“墙内”十几平方米的地方便成了“家”。

骆1974年出生于陕西省镇安县，初二时辍学打工，2006年到珠海。今年3月中旬的一天早晨，骆从一辆泥头车上把简陋的衣柜、饭桌、14英寸的小电视机等往119号档口里搬。119号档口的房间被一个阁楼分隔成上下两层，楼梯是木条和木板制成的。

对骆来说，这是无奈的一次搬家。2006年初来到珠海斗门时，他和妻子住在B区4栋一间月租80元的档口内，家具虽简陋，但至少有墙和门。2007年6月，他考取大货驾照后，从弟弟骆山那儿低价买了辆泥头车拉泥，干了半年多时间，至少有5000多元的工钱，工地老板却一直拖着。不到2岁的儿子阳阳经常生病，几次便花去1000多元，妻子又没有工作，家里一时陷入困窘。为了节省开支，骆决定搬到119号——这间租50元钱、连门都没有的地方。

勉强挨过一夜，第二天，骆从工地捡回木板和木条，自己动手做“门”和“墙”，“墙”上留着一道30厘米宽的缝没有封住，那是为了阁楼采光。阁楼作为卧室，摆着一张木板床、一张乘凉椅，两层的旧衣柜里塞着妻子、儿子的衣物和棉被等物，却少有他的衣服。

家徒四壁，但他还是专门买来水泥墙上用的钉子，把“最新幼儿汉语拼音表”和“幼儿认识动物”两幅挂图挂起来，这是他为心爱的儿子准备的。

遭遇家庭工作双重打击

安顿好家里后，队长陈兵通知说，工地要开工。接下来的一天，骆都要在泥头车上度过，在工地上装满一车泥土，盖上彩条布，尘土飞扬地奔驰一次，把泥倾倒掉，就能赚五六元钱。

今年7月快结束的时候，骆总共才干了3单活，妻子急了，催他出去再找找，儿子生病还要花钱。“工地没活干找个什么啊?”面对妻子的唠叨，骆不免心烦，夫妻两人又吵起来。

9月1日中午，无事可干的骆躺在床上看电视，阳阳将床上的枕头扔下了床。“捡一下。”骆的妻子对他说。骆眼睛盯着电视，没动身子也没搭理，妻子怒了，冲到床边，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从床上扯了下来。

骆火了，他没有动手打妻子，而是歇斯底里地大骂，随即抱起14英寸的小电视和一台旧风扇扔到屋外。妻子就此提出离婚，她收拾了几件衣服后，带着阳阳返回湖南老家。

妻子离开的最初几天，骆天天在出租屋内蜗住，他花200元钱，重新买了一台21英寸的电视机，又花了25元钱买回一台电风扇。

闲下来的骆认为摩托车搭客能赚钱，他向陈兵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有活的时候出泥头车，没活的时候用摩托搭客。9月20日左右，骆花了2800元，他对陈兵说自己在正规二手车行买了辆江西牌照的摩托车，还更换了零件。骆正式当上了摩的司机。9月20日至10月22日期间，除了摩的载客，骆的泥头车也跑了几单活。

就是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骆跑熟了白蕉镇，下午他通常去等客的地点是城东中学北门，5点钟学生下课后，蜂拥而出的学生挤满了马路，私人面包车和摩的都来这里“抢客”。

珠海警方事后通报称，10月22日，本无摩托车驾驶证的骆，驾驶其购买的假牌假证摩托车在路面行驶时，被斗门交警大队依法查扣摩托车和泥头车驾驶证。

接下来的两天，骆一直在向邻居们和弟弟抱怨自己很倒霉，刚买的摩托车连同身份证、大货车的驾驶证都被没收了，而没有驾驶证连泥头车也没法开。

人生的最后13天

10月24日 骆去队长陈兵家领欠发的8600多元工钱时，对领回驾照还显得很乐观，“找了个姓曾的帮忙，他说周末不上班，星期一上班就能拿出来”。

10月27日 骆再来陈家串门的时候，向陈兵抱怨曾某的承诺未兑现。

10月31日 骆再次从陈兵处领了1000元工钱，谈及驾驶证的时候变得吞吞吐吐，他第一次流露“要用大车撞人”的想法。

11月2日 骆将泥头车从工地开回租房处，对陈兵说：“要开大车往人多的地方走，不管谁拦都要撞，即使是交警。”而他给在湖北的父母打电话说，准备最近回去一趟，打工很累，想回家种田。

11月3日 上午9时许，邻居刘先生发现骆“显得很高兴”给卡车换水，并说“熟人帮忙，把全部东西搞出来了，可以开工了”。

11月3日 晚上6时许，骆阴沉着脸来到陈兵家问道：“你儿子在哪儿读书？”“城东。”“明天叫你儿子不要去上学，我要开大车撞人。”

11月4日 邻居们均表示未看到骆外出。

11月5日 中午12时，骆到超市买了猪肉、豆角和青菜，做了豆角炒肉，但青菜清洗后并未动，而是洗了4件衣服搭了起来。14时许，骆在朋友曾某的陪同下，到斗门交警大队咨询，民警告知他，将依法处罚款1000元，并记12分，待参加学习考试合格后，方可发回驾驶证。15时30分许，骆和曾离开交警大队。在回家的路上，骆告诉曾：想驾车到白藤湖小学撞人。16时30分，骆换了干净的短袖、西裤，开着泥头车向马路冲去。车行至一拐弯时，陈兵曾拔下车钥匙极力阻止，但却被骆一脚踢开……

[观察和对策] 对话专家：减少歧视，及时化解情绪

警方的通报表明，骆事发前情绪一直处于抑郁状态，而之前他遭遇工作不顺、家庭不和，而寄托生活希望的摩托被扣，则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业已脆弱的神经已不能承受营生重荷。珠海市公安局指挥中心主任于长利在新闻发布会上说，经调查发现，骆的祖父有精神病史。骆的弟弟骆山接受采访时也表示，他母亲曾患过精神疾病。

广州市精神病院副院长、广州市心理危机研究与干预中心主任李洁教授对此进行了解释。

记者：骆某在抑郁状态下，制造了开车撞人致5人死的惨剧，怎么解释这个行为？

李洁（下简称“李”）：根据报道，骆某家族成员曾有精神病史，但并不意味着他有精神病；即使有，也难以判定在肇事状态下他是否处于发作状态。但骆某在现实矛盾无法解决，遭遇生活事件的情况下，没有采取成熟的解决方式，而采用过激的行为方式来发泄，在认知上偏离了社会常态。

记者：精神疾病（包括抑郁症）患者，屡屡做出杀人、伤人等危害社会公共安全的行为，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李：他们是一个特殊群体，在某些状态下，意识、自我控制或判断能力远低于常人，因此要加强对精神疾病患者的诊断治疗，使他们能够得到及时有效的康复。对这些病人的监护者来说，要加强督促，引起重视，发现反常情况应及时送诊。

记者：一方面是保障社会公共安全的呼声，一方面是精神疾病人群大量存在的事实，社会应如何化解这些不安定因素，帮助精神疾病患者走出困境?

李：除了加强对住院病人的治疗外，社会应在社区内强化精神卫生服务，提供一些紧急状态下的行为干预，承担更多责任，减少对精神疾病患者的歧视，减少患者的“病耻感”，情况可能会好很多。社会固然有责任为其成员开辟生路，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要靠自己来纾解内心的心结和承受的重负。

（文中骆山、陈兵均为化名）据《南方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