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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孤岛”改变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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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孤岛”改变的生活
桥与路都被埋在唐家山堰塞湖中,小船成了村民与外界联系的交通工具
禹里旁的这个小码头,是通往旋坪乡唯一的通道。
刚刚打通的擂禹路穿越2000多米的高山,山上积雪不断,险象环生。

“5·12”汶川大地震,震碎了多少人的心?尽管灾难已过去半年,灾区人民也在努力从伤痛中走出,但人们对灾区的牵挂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寒冬已至,灾难过后的第一个新年,他们能否安然度过?2008年12月29日,郑州晚报两名特派记者从绵阳出发,途经安县、北川,翻越雪山,到达茂县、汶川,从震中映秀回到都江堰,同震区人民一道,跨越新的一年。

随着地震灾区重建步伐的加快,四川灾区内的国道、省道及高速公路的交通已基本恢复,但302省道临时改线段——北川擂鼓镇至禹里乡的公路至今时通时断。原交通被唐家山堰塞湖的湖水吞没的旋坪羌族乡几个村庄,现被当地人称为“孤岛中的孤岛”。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你也许很难体会擂禹路的奇险以及“孤岛”居民等船时的焦灼。在这里生活的人们,逆势而上,顽强生存,他们对未来充满着希望。 晚报记者 牛亚皓/文 周甬/图

2008年的最后一天,北川县旋坪乡春芽村村民金大斌在村口码头等船,从早上7时等到下午2时,却迟迟无船来。

一名穿黑色棉鞋的中年人,腋下夹着一个破旧不堪的公文包,他是春芽村党支部书记侯应全。他伸着半截熄灭的香烟去火堆上点燃,在风的回旋里,被火焰和浓烟呛得睁不开眼。

“这儿啥子时候能给咱建个铁索桥哟?”金大斌猛地抬头说。

“铁索桥?你想得美。那得花多少钱啊。”侯应全笑着摇摇头。

春芽村原有一架桥,过桥就是通往北川县的302省道公路。地震前这里交通便利,从春芽村到旋坪乡坐车只需几分钟,到15公里之外的北川县城还不到半小时。

2008年6月10日之后,桥与路都被埋在唐家山堰塞湖的湖水里。波光荡漾处,根据露出水面的树尖和屋顶,依稀可辨那段302省道弯弯的轮廓。而旋坪乡旋坪社区,则成了一座水下废城。

有几只小船,目前承担起唐家山堰塞湖水上交通的重任。从旋坪乡桐籽坝村到禹里乡禹里社区。两船对开,每天上午8时开始,每隔近两个小时回返,下午5时多停船。

坐船现在是免费的。码头,也将永远存在下去。“以前从来没想到自己村会有码头,会常常坐船。”金大斌笑着说,以后和水打交道的时间就长了。

春芽码头位于整个水路中间的位置。春芽村村民对船眺望,已经成为每天固定的动作。在整个地震灾区,他们站在偏僻的角落,挥手远望。

“你是第一个来我们村的记者。”春芽村村长王永安跺了跺绿胶鞋,转身对郑州晚报记者说,“春芽现在成了一个孤岛中的孤岛”。

侯应全说,有了这几只小船,使村民不再“被忽视和遗忘”。

小船,成了他们从山脚下通往广阔世界的第一交通工具。

地震后全村走了100多人,留下的,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坚强地生存

山脚下,碎石与断木随处可见,村口的猪圈坍塌在地,从山顶飞跌下来的一只锅盖扎在草丛中,掘出的草根裸露在冷风中。顺着幽暗的山道往上爬,穿越一片片竹林,路遇一丛丛摇曳的芭蕉树,残缺的芭蕉叶里似乎还透射着春芽羌族村曾经的神秘与美丽。

这个被称为“三层岩”的大山,海拔2000多米,村民在山中住得很分散。侯应全说,若将全村走完,需耗三天三夜。全村共125户429人,地震发生时死亡9人。“不过这其中有三个女人是死在北川县城的,地震时她们正在一间茶楼打麻将。”

春芽村人口不多,以前村民都种蔬菜、养猪,有的还上山采药。有两户人家养猪超过50头,山脚下新建的猪圈还没建好地震就来了。地震后,村中丢了不少头猪。

地震前,因为交通方便,村民将蔬菜、猪肉、药材运到外面去卖。现在的问题是,“赶紧把路修好!”金大斌望着山下的堰塞湖叹道,道路不通,全盘皆输。

王永安说,地震后全村走了100多人。“90%的人不愿意待在家,他们说要出去挣钱。”

留下的人,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坚强地生存,如金大斌,在“孤岛”上,他甚至产生自造木船的念头。

金大斌家在半山腰的竹林深处,被震裂的房屋经过修补后已经使用了几个月。在余震不断的惊恐中,时至2008年倒数第二天的夜里,他还听见窗户玻璃清脆作响。他说,他和家人已经习惯了。

深山之中早晚温差很大,村民以前也用木炭烤火。“我们村人数不多,还拥有很好的大山资源。”侯应全说,村民家家户户会自造木炭,现在造出的木炭多拿去卖了。

金大斌家的院子中间摆着一个炭火盆,不舍得用木炭,他用砍刀砍些碎木头,点燃了,“也一样暖和”。

山里人吃的是泉水,用皮管子的一端对接住泉眼,另一端就汩汩冒水了,不用时便用木塞堵住。地震将山上的有些水源震断了,不少村民房子周围的泉眼不再出水。他们重新拿起了扁担,挑着两只大水桶,爬山或下山到别处担水。

面对着一个个问题,王永安说,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当前最主要的是赶在大雪封山之前把屯粮解决掉。“尤其是快过年了,得多买点东西,吃的穿的用的,天天买,麻烦。”

金大斌准备坐船到禹里乡,将家里的两袋木炭卖掉,用来买猪饲料。他家还养着两头小猪。

村民们坐船到禹里乡买卖东西,有时等船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

2008年最后一天,在等了长达8个小时之后,金大斌看见,终于有船往春芽村靠岸。他喜出望外,像跳舞一样,跑向山下的码头。

这个所谓的小小的“码头”其实就是一个土坡,上面插着几根树枝。船一靠岸,金大斌就往前挤,由于他拖着两编织袋木炭,动作迟缓了一些,刚踏上船,开船的师傅就开始大声吆喝:“只能再上5个人。”

一只船仅容30人。这只船上已经挤满了人,一半坐着,一半站着。这些来自旋坪其他几个村的村民,也是到禹里乡买卖东西的,都背着竹篓。

看见船上挤了这么多人,等了大半天的金大斌懊恼得很,再等下一只船到来更为艰难,50岁的男人差点急出泪来。不过幸运的是,轮到他上船正好5位。其他没挤上来的春芽村村民再次跳上土坡,浑身散架似的往山上走。

船离开码头,漂漂荡荡在唐家山堰塞湖湖面上滑动,在树尖里摇晃着穿行,一个露出水面的屋檐上站着一只乌黑的乌鸦,大力扑闪着翅膀呱呱呱乱叫。

不敢想象的是,在深水之下,曾经是清澈的涧江河,以及河边的树木、房屋、公路、闹市与人群。

金大斌要去的也是禹里乡。他将木炭袋子搬上码头,侧身,没注意,跨石阶时一脚踏空,险些栽进水里。

他打了打身上的泥水,再次扛起木炭。那一刻,他感觉是扛着自己的希望,在满目疮痍的禹里乡的街道上,灰灰的背影消失在断壁残垣间……

金大斌并非只能坐船到禹里。他可以选择翻山,翻几座山。也不是没有人这么做。

金大斌并非不能去绵阳。他还可以翻山,翻一天山。也不是没有人这么做。

要去绵阳,如果选择坐车,他还有两种选择。第一,坐船或翻山到禹里,从禹里做车到墩上,从墩上坐车到茂县,从茂县坐车到汶川,再走到都江堰,从都江堰坐车到绵阳。这一种选择的弊端在于,车费昂贵,且由汶川县到都江堰的车是“单号进,双号出”,如果赶在单号之日,他需在汶川滞留一天。

第二种选择就方便多了,他可以翻山或坐船到禹里,然后直接坐车从禹里到擂鼓镇,再从擂鼓镇坐车到绵阳。这一种选择的弊端在于,禹里到擂鼓的擂禹路时通时断,奇险无比。

记者在当地的翻山亲历

擂禹路为凿于崇山峻岭间的一条新路,最高处海拔2200米,垂直落差1300多米,上下坡度陡峭,有的转弯呈倒“V”型,险、陡、窄。山顶布满雪冰,唯有四驱越野车方敢行走。

2008年年末的一天上午,郑州晚报记者在北川咽喉——擂鼓镇等车去禹里乡。北川县客运站在擂鼓大街上设立的临时站点有5辆吉普车,刚运营一周。扛着大包小包的乡亲在此等车,他们有的在外地打工,是地震后第一次回老家。

等到下午2时,在细雨中,满身泥巴的吉普车颠簸而来。

挤着11个人的吉普车终于上路,歪歪扭扭地往山上爬,一边是碎石,一边是悬崖。爬到半山腰,天上飘起了小雪。由于山上几天前下的雪没有融化,路很滑。一辆摩托车意欲再爬,几步之内连摔两次,只好掉头下山。

雪越下越大,在白茫茫的大雾里,树枝上都结了厚厚的冰,摇摇欲坠,像挂满了银白色的项链。

山顶上修路伐木,道路堵塞,一等就是两个小时。下车远望,唯见悬崖峭壁。近处滚落的大石压垮了树木。寒风刺骨,冻得人直打哆嗦。

路好不容易通了,前面的越野车车轮又陷入泥坑,众人只好填石块和树枝,将车推出。

上山不易下山更难,险峻的窄路转弯处不但弯度大,坡也很陡,有的转弯达150度,陡得几近垂直。在大雪大雾里,没经验者难辨山路,稍有不慎,或将滑入悬崖。

翻山,翻山。一路惊心动魄,车中牢牢抓住前排椅背,手心冒汗。下到半山腰,车又被迫停下。因前方施工,炸掉一块摇摇欲坠的巨石,巨石裂成两大块砸在路间,堵了路。

在大型挖掘机耗时两个小时的清理之后,路才通行,那时,天已昏黑。

车在翻山。人在翻山。沿路可见村民背着竹篓艰难行走。他们不愿花60元钱的车费,他们说能省一分是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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