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新生，不止是新的生命的诞生，还包括新的生活，新的希望，新的繁荣。一个人可以在饱受创伤后挥泪转身，抛开苦痛，拿起工具，开始新的生活；一个村庄可以在摸索中点燃光明，自力更生，恢复生产，迎来新的希望；一个城镇可以在一片废墟之上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城镇，哪怕是暂时的过渡，也起伏着它曾有的商业脉络与萌动的繁荣。

新年新的起点，地震灾区废墟之上的新生，像一个个站立起来的碎片，为逾越悲伤、重圆旧梦增补着新的力量……

晚报记者 牛亚皓 /文 周甬 /图

一个开始新生活的人

新年伊始，他用政府给的抚恤金买了猪仔，准备重新养猪

将2008年的最后一把眼泪，抹向唐家山堰塞湖轮船的玻璃，北川坝底乡五村一组农民唐朝富厚实的手掌在阳光下划出一个告别的弧线，告别北川遗址，告别女儿熊文碧（当地家族族制，隔两代一改姓）。

经过28次徒手翻越唐家山的经历，他终于相信北川中学高二八班优秀学生熊文碧“失踪”的消息，并于2008年的最后一天从大女儿熊文书的手中领到将近8万元的政府抚恤金（养老保险除外）。

前一天，禹里社区居民宋宏和郑州晚报记者在船上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哽咽难言，只顾流泪，这个朴实的45岁男人竟不知道抚恤金早已被大女儿私自领走。在宋宏和记者的追问下，已嫁他乡的熊文书将抚恤金全部交出。

捂着近8万元的现金回到家中，面对损毁的房屋和一贫如洗的家园，唐朝富和妻子迟迟不能下决心，到底该不该触碰那8万元。

“不是舍不得花这钱，是不想花。”唐朝富的妻子哽咽着说，钱有什么用，女儿失踪了，再也找不到了。

毕竟往事都已过去，新年的气息是如此清晰。2009年1月7日，唐朝富在电话中告诉郑州晚报记者，他和妻子刚刚花了2000多元买了一只猪仔，准备重新养猪，开始新的生活。

一个观念更新的村庄

沙排村以前种地的村民现在打算养兔

灯光亮起，汶川县西南边陲的草坡乡沙排村在水力发电机的轰隆声中，迎接新年的到来。这台水力发电机虽然只够5户人家使用，但久违的灯光给村长刘元春带来了更多希望。

沙排村地处高山高寒地带，地震后村外道路被碎石封断。直到2008年10月28日，一条便道被炸开，刘元春的朋友才可以取道映秀，跨过抢修好的彻底关大桥，穿越“迷宫一样的”长隧道，将一辆价值4万多元的吉普车捐助给刘元春。地震时刘元春的大腿被飞石砸穿，现留下一个碗口大的伤疤。

由于山路险峻，每天都有“像打雷”的山体滑坡，沙排村的电迟迟没有通上。11月初，这辆越野车就为全村拉过来几台小发电机。10户一组，每户一天亮一个小时，但由于发电机的柴油昂贵，村民只好放弃。水力发电机，虽然不是所有人都使用，至少村庄有了长久的光明。

现在，刘元春已开始研究恢复生产。沙排村全村135户498人，分散在庙地、梧桐岭、蜂桶崖三座大山上，居住地最低海拔1900米，最高3000米，地震前在名叫阿溪、阿爹、戴壳三大块草甸上种植农作物，有萝卜、莲花白（卷心菜）等蔬菜，或种当归等药材，多靠此维持生计。地震后，菜都烂在地里。被困山中的几个月，他们也消耗掉了屯粮。路一通，米面油烟酱醋都得重新买。

“积蓄和补助总有花光的一天，得想其他办法。”眼下寒冬时节种菜无方，村民汪清芳想到了养兔子。他以前养过兔子，说兔子繁殖快，兔肉卖价保底4元钱一斤，将兔子养得肥肥的，就能赚不少钱。

这个想法经过刘元春的宣传推广，已经有20户村民跃跃欲试。刘元春还从外地学来了新的养兔知识，让汪清芳他们更新落后的养兔观念：不能把所有的兔子圈养在一起，要分开养，不然它们老打架，一只得病还会传染多只。

除此之外，刘元春说，沙排藏族村的女人们正努力织绣，她们全手工织成的藏绣美丽适用，将来在市场上应该会受到欢迎。尽管，绣起来并不容易。一只鞋垫就要绣上几天，一双袖套要一个星期，一条围裙绣上3个月……

两个繁荣萌动的乡镇

映秀镇 住板房不耽误开网吧

映秀镇板房区里的张碧英家，分到了3间板房，张碧英绞尽脑汁将3个小孩安排到一间房里，自己住在遍是杂物的另一间，剩下的第三间，她开成了小旅馆。新年来临，她将一只大红灯笼挂了出去，以此吸引过往游客的注意。

已经有不少游客来映秀镇触摸流泪的山川。他们绕过房屋的废墟，在一家重新开张的“印象映秀”小吃店门前，面对奔涌不息的岷江若有所思，再经过大桥，穿越一片接连一片的板房区。

张碧英会不失时机地向游客招手示意，“这里是旅馆，可以停脚休息”。尤其是看见个别行李繁重的游客，她上前接过来皮箱，打开旅馆的门，铺床，倒热水，面带笑容地回答对方一个又一个疑问。此时，失去至亲的痛苦似乎已经消融。为了更好地生存，得做生意赚钱。

她本就是生意人，曾在映秀镇上拥有一座3层小楼，一楼卖小吃，二楼、三楼开旅店。现在小旅馆内比原来简陋许多，仅摆有4张小床，一台电视，一个炭火盆。

映秀镇板房区分好几个村子，有多家旅馆。“自救”烧烤店离张碧英家不远，她善于结合这些有利资源，向客人一同介绍。而当有人说“想回都江堰住宿，因为可以上网”时，她会将客人带到另外一间板房前，“喏，这就是新开的网吧”。游客见了有些吃惊。

擂鼓镇 要抗震也要美容瘦身

曾经的天翻地覆、生离死别，已经过去半年多。在北川擂鼓镇的板房区，新年第一天，大红的灯笼挂在广场上，与一座废墟遗址遥遥相望，两种场景，不仅仅是时间的跨越、颜色的改变。擂鼓中心小学退休教师陈素琼这次流下眼泪，这是因为“看到了擂鼓的新生”。

现在的擂鼓镇不仅重新建起大小网吧，还有美容瘦身馆、“顶级”KTV，在一家“依酷”服装店门前，几个女孩的身影依然很酷。眼看着别人都想方设法做生意赚钱，住在板房区胜利村的周辉也在开动脑筋，她准备等丈夫打工回来，到街上卖水果。

希望在上，废墟在下

“风，决定了蒲公英的方向

你，决定了我的悲伤……”

在都江堰聚源镇羊桥村活动板房阅览室的小黑板上看到这两句话时，我有种百感交集的心酸。那时我和摄影记者周甬在灾区的采访已经接近尾声，一连7天，我们从绵阳出发，自擂鼓镇进北川，从北川取道茂县来到汶川，又从映秀镇出发到达都江堰，愈走愈远，愈走愈留恋。

我眼前不断地闪烁着北川和汶川最为严峻的冬天，我的“百感交集”有了更好的落脚点。于是我将较多的笔墨都落在北川、汶川偏僻的地界和人群。春芽村的金大斌、禹里社区的黄正森、沙排村的刘元春等，他们所代表的群体面孔，在少为人知的角落里，同样也诉说着坚强。

有坚强才有重建，有重建才有家园，有家园才有欢欣。

希望在上，前路何其漫漫。地震灾区不懈追求的人们值得敬仰，那一片山川的重新繁荣更值得期待，“三年基本恢复”、“五年发展振兴”，我们会等。

仅仅是等吗？

新年第二天，郑州人蒋宝霞不远千里来到都江堰聚源镇羊桥村，将插满10支蜡烛的生日蛋糕捧到聚源小学学生刘悦面前，此举细如流水，但或许，这也是力量。

力量有时行走在坎坷的山路，有时环绕在一桌一椅的对话，有时它更像莫名的一缕光、一股清幽，只要它的方向，是吹向蒲公英要去的地方。

而谁的悲伤，自始至终谁都无法决定。

大地震也不能。灾区的人们抛开悲伤的阴霾，迎来新年重建的晴朗。

希望在上，废墟在下，他们站在中间已经傲然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