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著名黄梅戏表演艺术家韩再芬在“两会”期间炮轰小沈阳,批评小沈阳的表演只注重娱乐,缺乏思想内涵。随后,她又提出戏曲要增加娱乐功能,否则戏曲不可能有前景。
一面批评小沈阳太娱乐,另一面又认为戏曲该向娱乐适度靠拢,韩再芬貌似“左右互搏”的观点,却正是戏曲在当下现状和前路的写照。向左走,还是向右走?戏曲能否重新成为流行的娱乐方式?
晚报记者 梁晨
戏曲应增加娱乐功能
著名黄梅戏表演艺术家韩再芬先后跨界出演过《走向共和》《贞观长歌》《清明上河图》等电视剧,“我希望能有多个机会接触其他的艺术门类,取经后发现戏曲也应该增加娱乐功能,否则戏曲不可能有前景。”韩再芬称目前正在考虑将一些知名的黄梅戏翻拍成电视剧,“最近上映的《高兴》《桃花运》等几部电影,既娱乐又给人们带来思考和教育,这种方式值得戏曲学习。”
韩再芬告诉记者,黄梅戏之所以能够从地方小戏发展成大剧种,原因就在于它拥有美轮美奂的娱乐功能。可以说,传统戏曲是在通俗艺术之上发展起来的,但长期以来唯虚的艺术价值取向导致了戏曲缺乏娱乐美学的土壤,逐渐脱离了人民大众。“事实上,中国的文化不是娱乐功能多了,而是娱乐功能少了。接触其他艺术形式后,我发现戏曲也应该增加娱乐功能,但娱乐要有文化含量,不能把娱乐等同于恶俗笑料,要有最低标准——不能把无聊当有趣,把阴谋当智慧。”
在韩再芬眼里,现在由于人们的文化意识、价值理念和审美风尚发生了较大变化,如果戏曲继续天天“打猪草”、夜夜“闹花灯”,抱残守缺,墨守成规,观众自然会远离剧场。
李道畅(河南省豫剧一团团长)
老演老戏不行 老戏老演也不行
谈到戏曲增强娱乐性,河南省豫剧一团团长李道畅体会颇深,他非常赞同韩再芬的观点,“戏曲诞生、风行的年代,没有其他娱乐方式的冲击。如果要适应现在的审美需求,戏曲也要发生变化,就需要加入现代艺术元素。”李道畅认为,不管采取哪种方式,戏曲应该使出浑身解数满足群众的需求,孤芳自赏肯定不行,歌剧《猫》每年都在变化,每个国家的演出版本都不一样。昆曲经典剧目《牡丹亭》经过白先勇改造,在服装、音乐甚至叙事结构方面都颠覆了原来的老版,更多关注故事情节、人物命运,青春版《牡丹亭》在各个高校受到了热捧。
李道畅认为,戏曲有没有市场,关键看青年。《常香玉》借鉴很多电影艺术手法,去年到北大演出,容纳2000多人的讲堂座无虚席。当然,不只电影的手段要借鉴,其他的如歌舞、小品等艺术门类都可以学习。
那么,为迎合市场,戏曲抛掉传统增加娱乐性会不会损害到戏曲本身?面对记者提出的疑问,李道畅反问说:“戏曲很多程式化的东西开始就有吗?没有!它们也是跟着时代变化,我们不能墨守成规。”梅兰芳当初演新戏《一缕麻》《黛玉葬花》,赢得大批青年的追捧。“当前,娱乐性文化消费的崛起,要求变革表演艺术创作理念。现在,我们的青年艺术团在演出时就融入歌舞讲故事,这在以前是很少的。”李道畅称,戏曲需要继承弘扬传统文化,但不是死学、学死,老演老戏不行,老戏老演也不行,如果加入现代的艺术元素能够增加观众的愉悦感,为什么不用呢?
吴琼(著名表演艺术家)
加入现代手法 但不能丢掉传统
昨天,记者联系到黄梅戏“第一唱将”吴琼时,她表示自己正在筹备上海个人演唱会,时间很紧,只能简短地聊聊。3月21日至25日,横跨戏坛和歌坛的吴琼将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推出“三生有缘——吴琼个人演唱会”,演唱黄梅戏《红罗帕》《女驸马》以及民歌和流行歌曲等。
说到戏曲增加娱乐功能,如何借鉴其他艺术形式,吴琼有足够的发言权,她当年与马兰、袁枚等人并称黄梅戏“五朵金花”, 随后涉足歌坛,写词作曲,出专辑演电视剧,还当导演拍摄了《窦娥冤》《天仙配》《梁山伯与祝英台》等多部艺术片。吴琼表示:“我在写词作曲时会借鉴黄梅戏,把戏曲拍成电视片,就在尝试杂糅这些不同的娱乐形式。戏曲要在保持传统的前提下创新,加入现代的艺术手法,或者借鉴其他娱乐方式,才能赢得更广泛的观众,为什么戏曲就不能变成流行的娱乐?”
吴琼说,当年的许多戏所以传唱广,因为那些唱段贴近老百姓的生活,是在舞台上用另一种方式表达生活,而现在有很多戏曲与生活严重脱节,自然就没人喜欢看。刚刚过去的这个春节期间,《天仙配》到北京演出,很多观众抱怨戏老、演员老,几十年连动作都没改一下,60岁的黄新德还在演男一号。“《天仙配》这个版本跟1980年演出的时候一模一样,现在快过去30年了,舞台上一点没有变,观众不满意也是正常的,现在观众需要符合时代的舞台节奏和呈现方式。”不过,吴琼同时认为,不管戏曲增强什么样的娱乐功能,不能完全丢掉传统,不能伤害戏迷的感情。
[ 有此说法 ]
刘敏言(河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娱乐性”并非灵丹妙药
对于韩再芬所称的戏曲应增加娱乐性,否则戏曲不可能有前景的说法,河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刘敏言认为过于偏颇,“我们现在对艺术娱乐性的强调够可以的了,电影、电视都在搞娱乐,多少频道都在做娱乐节目,再要求戏曲增强娱乐性,太迎合时尚,有些过头了。说戏曲增加了娱乐性就有前景,有点不靠谱。”
“戏曲的命运并不决定于有没有娱乐性,而是决定于有没有青年演员、青年观众,否则空喊一万年也解决不了现在的问题。”刘敏言表示,征服未来就能生存下去,现在往舞台下一看,全是灰白头发的观众,再过二三十年,要去哪里寻找观众,因此戏曲要贴近年轻人的生活。还有就是培养青年演员,现在河南戏曲的顶梁柱多是40岁以上的演员,歌坛、影视圈为什么那么火,就是不断有新人出现。不然,戏曲有可能像日本的歌舞伎成为博物馆艺术。
除了后继者这个因素,刘敏言还认为,戏曲有没有前景同时取决于有没有优秀剧目,有没有创新。“搞点噱头,改掉程式化的东西,在舞台上胡搞,那就不是戏曲了。”刘敏言说,戏曲离开娱乐性照样震撼人心,但离开规范、离开写意、脱离舞台,那就不是戏曲了。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要因循守旧,不要做任何变化。
[ 三言两拍 ]
师法电影 孵化快乐
自古以来,艺术就难判高下,这事主观性太强了。如果没有跨过伦理道德的底线,怎么能评判宋朝勾栏瓦肆里弹琵琶卖唱女小曲唱的就没有元代宫殿楼阁歌舞伎吟的好呢?所以,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有没有人买账,谁能保证此时的阳春白雪不是彼时的下里巴人,牡丹花若干年前还不是照样跟荒郊野外的狗尾巴草比根而生。
戏曲和电影,称兄道弟,中国的第一部电影不就是京剧《定军山》,那时候戏坛热火朝天,就像现在如日中天的电影。当戏曲步履维艰,学学营造梦幻催生快乐的蒙太奇再正常不过,并非什么没颜面的事情。农业学过大寨,后来超越大寨的村庄不胜枚举,学习、借鉴只不过是手段,超越才是目标。如果戏曲融会贯通当下的流行娱乐方式,即便不能再现荣光时代,只要能在种类繁多的娱乐选择中劈出一条道路,占据一块山头,又何苦抱残守缺,非要将脸谱样的生旦净末、程式化的唱念做打哗啦啦搬进博物馆的玻璃柜或者放进非物质遗产名录,当成文物看管起来。
虽然中国戏曲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但娱乐性文化消费的崛起给包括戏曲在内的多种表演艺术以机会,如若踏准步点,古老的艺术种类实现凤凰涅槃只是时间问题。快乐、愉悦,再过一千年,人们内心依旧渴望。几十年一轮回的经济危机寒潮中还有飘过暖意的口红效应,当戏曲不仅仅蕴藏历史文化,不仅仅唯上唯奖,像小沈阳般承载快乐,像刘谦般制造神奇,谁还会去扼杀孵化欢笑的机器?
戏曲师法电影,就像撬开密闭的铁屋子,总会有调皮的风吹进,有和煦的光照射。枯树若逢春,何愁无新绿。梁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