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级法院3次驳回：事实不清，证据不足

疑犯：我没有杀人，警察一直用刑逼我承认

4月17日，闫福峰杀人案再次在河北邢台清河县法院开庭审理。这桩被清河警方认为办案扎实的“铁案”，已争讼7年。邢台中院3次判疑犯死刑，3次被上级法院以“证据不足”驳回。如今，一边是疑犯不停地喊冤，一面是被害人家属不断地上访。

第三次发回重审

4月17日10时45分，闫福峰被押至清河县法院。旁听席上，被害人家属破口大骂，甚至有人试图冲过去打闫福峰，不过都被法警制止。

闫福峰因2002年8月16日，涉嫌杀人被提请公诉。7年中，邢台市中级法院已三次判其死刑，但均被发回重审。最后一次，最高法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未核准死刑。

北京中润律师事务所律师许荣是闫福峰的辩护人。她认为，正是警方当年办案草率，才使案件经历这么多年后，仍是一笔糊涂账。

案子一天“告破”

“据我们了解，这起案子办得相当扎实。”4月20日，清河公安局政治处主任张志勇说，因时间太久，已记忆不清当年办理闫福峰案的警员是谁了，“一切以案卷为准”。案卷显示，当初该案告破只用了一天。

2002年8月17日凌晨，清河县李风可报案，姐姐李凤芹失踪，随后有人来电勒索50万元。调查中，李凤芹的亲戚苗双荣向警方透露，李凤芹曾提及同村的闫福峰约她8月16日去看一批来路不正的羊绒。接着，闫福峰被抓。

事实上，8月16日下午李凤芹在南宫市的一块高粱地里就被人发现了。当时她脑浆迸裂，只剩下一丝呼吸，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死亡。8月18日，闫福峰供认，李凤芹是他杀的。

“就是他！”死者李凤芹的大儿子闫中月说，闫福峰的口供和各项证据丝丝入扣。李凤芹的弟弟李风可回忆说：“2002年8月16日晚，闫福峰到李家假意帮助找人。走了好远，他的面包车车灯一直关着。”

2003年5月31日，这起被清河警方认为“办案扎实”的杀人案，由邢台市中级法院第一次开庭审理。

笔录中闫福峰供述的作案经过

2002年8月16日早晨，闫福峰与李凤芹相约买羊绒。两人去羊绒商张松田家看货后，闫先骗李将20万元存于自己账户，又将前一天在县城药店买的安眠药放入饮料，骗李喝下。随后，闫将李载到南宫市田地，用斧头将其砸死。晚上，闫还去李家帮助找人。离开李家后，闫驱车到县城，用公用电话勒索李的家人。遂回家，焚烧作案时的衣物，并将斧子弃于村边垃圾堆。

案卷显示，照闫福峰供述，警方找到了斧子和焚烧物。警方还询问了张松田、药店营业员等人，内容与闫福峰的口供基本一致，并从新开信用社了解到，闫福峰当日确实存入20万元，且在8月17日，把该账户撤销。

闫福峰在庭上翻供

对于案发经过，闫福峰在庭上作了第二种描述。所谓来路不正的货，是李凤芹介绍给他的。那20万元是他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8月16日，他们去羊绒商张松田家看货后，两人分开。闫福峰去信用社存钱，后又与李凤芹碰头，同李凤芹介绍的中间人一起去南宫看羊绒。途中，他们被中间人及其同伙劫持。闫福峰被打昏，再醒来，李凤芹已不在车上。闫福峰还出示了一张劫匪留在他车上的恐吓信，上面写道：“如果你要报案，小心你全家人。”闫福峰说是因为这张“恐吓信”，自己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报案，并对死者家属隐瞒了上述案发经过。

“警察一直在用刑逼供”

一审时闫福峰当庭翻供，称曾遭刑讯逼供，“我没杀李凤芹，警察非逼我承认。”闫福峰当庭呈上一份自己被讯问时遭殴打的证据——“清河县看守所在押人员值班记录表”。看守所规定，在押人员经警方讯问后回到囚室，室友须根据实际情况登录在案。每天的记录表都挂在囚室内，次日值班民警了解后，在表上签字。

有知情人透露，在闫福峰将记录表作为呈堂证据前，看守所是一个月收一次监室记录表，此后则改成一天收一次。那份2002年8月18日的记录表上写着：闫福峰提审时被打伤多处，双腿红肿，手腕红肿，无法说话，说话时上嘴唇痛，右臂无法抬起，双手十指被扎伤，无法弯曲，耳朵听不清。上面还有值班民警杨秀山、许一杰的签字，日期为8月19日。

闫福峰说，警察办案时不听他的“实话”，也不去核实细节，一直在用刑逼供，直至他在警方满意的笔录上画押。今年4月17日，闫福峰在庭上说，当时他是从一沓记录表中撕下后，藏于内裤，后交与探望他的辩护人，才得到了这份证据。

“铁证”被一一“瓦解”

辩护人对警方的“铁证”逐步提出质疑。

第一，虽然尸检报告上说“被害人李凤芹全身受伤10多处，有的系钝器斧头所伤”，但不能证明警方从垃圾堆提取的斧头就是杀死李凤芹的凶器，亦不能证明那把斧头由闫福峰使用过。警方检验了斧头上的血迹为A型，与死者李凤芹血型一致，但A型血的人很多，很难证明那血迹就是李凤芹留下的。

许荣是闫福峰第四次受审时的辩护律师，她阅完卷宗后，认为警方办案不严谨。她说，警方得到闫福峰供述后，应带闫福峰到现场去指认；斧头提取过程应有在场见证人见证并签字；提取斧头后，应让闫进行混合辨认；该案第一次庭审时，并未出示这把斧头。

第二，闫福峰当日存入的20万元，没有证据能判断钱是李凤芹给的。

闫福峰在庭上称当日存入的钱是从家拿出的，律师许荣联系了闫福峰的生意客户，他们证明案发前确实还给闫大量现金。对此，许荣说，警方当年对闫福峰家的现金流动没有彻查，而如今她收集到的证据又被法院拒收。

第三，警方出具药房店员张慧的证词显示，2002年8月15日下午有一个30多岁的男的来买成瓶的安定片。店员张丽证实，卖出过一瓶舒乐安定片，但顾客长相特征已记不清楚。这不足以证明药店的这个顾客就是闫福峰。

许荣说，警方应该让张慧、张丽混合辨认闫福峰是否是那天来买药的顾客，并且关键证人需出庭接受询问。

第四，勒索电话是否为闫福峰打的，也存在证据不足。

辩护人说，8月16日晚的那个电话没有证据显示就是闫福峰打的。李家的电话没有来电显示，而警方又没有认真核实电话来源。

公诉人提出的质疑也没有确凿证据

“二审时，这些问题仍没查清。”许荣说，面对种种质疑，闫福峰还是被判故意杀人罪成立，一直判的是死刑。许荣还说，在一份2004年11月11日的笔录中，看守所干警许一杰曾表示，闫福峰提供的那个登记表上的确是“许一杰”和“杨秀山”的签名，而且两个人名都是许一杰签的，上面记载的情况属实。

2005年9月3日，邢台市中院第三次判决闫福峰死刑。许荣说，警方没有对高院的意见作出实质性的补充侦查，“要不是最高法在2007年1月1日收回死刑复核权，死刑判决就生效了”。

“还有一个细节被忽视了。”许荣说，李凤芹身亡13天后，她的手机号还与人通话两次。究竟那时谁在使用这个手机，警方没有调查。“现在很难查清。7年前的通话记录，移动公司不可能保留那么久。”许荣说。

在庭上，公诉人坚持闫福峰是凶手，对闫福峰的翻供提出质疑。公诉人指出，闫福峰说曾被中间人劫持，但找不到任何目击者；闫福峰为何非要在案发后到县城去买新裤子新鞋子，还要在浴池洗澡；女儿闫丽圆在事发当天曾帮闫福峰洗裤子，发现膝盖上有“一片红”；案发后，闫福峰为何立即将面包车的坐椅套拆下来洗了。

许荣说，公诉人提出的质疑也没有确凿证据，正是警方当年办案草率，才使得案件历经这么多年后，还是一笔糊涂账。据《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