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招呼

□刘东伟

五年前的一天，我在街上闲逛，偶尔看到张朋友，西装革履，头发乌亮，提着笔记本电脑，正从对面经过。于是，我向他打了声招呼。张朋友仿佛听到有人喊他，朝这边望了一眼，接着就把头扭了过去，消失在人流中。

我想，也许是我变化太大了，张朋友没有认出我来。回到家里，我拿出十年前和张朋友、李朋友的合影默默地看着。照片上，张朋友宽厚的手掌，紧紧地揽着我的腰。如此亲密的照片，一度有人觉得我和张朋友关系太暧昧。但我每次端详，心底都会泛起一股暖流。我将自己的脸摆在镜子前，认真地看着。我还是我。五年来，这张脸一直寒酸着，带着一股土气。而张朋友已和照片中完全两样了。看他的样子，分明经历了巨大的蜕变，已踏在现代生活的节奏上。我想起电话本里有张朋友的号码，忍不住翻了出来，食指在电话键上轻轻地跳动着，仿佛我激动的心情，话筒里却泼过来一句冰冷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我失望地坐在椅子上，目光透过一扇吱呀直响的窗户，望着外面的老胡同。就在这里，我和张朋友、李朋友曾经比邻而居，也曾经无数次地并肩散步，后来张朋友搬了出去，据说去某小区居住了，从此失去了联系。

我和张朋友从同一个起点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生活着。我不想失去张朋友，所以，从那时起，开始拼命地挣钱。一年，三年，五年，我终于做到了，也买了楼房，搬出了老胡同，成为和张朋友同一生活层次的人。

一天，我正在街上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顺声望去，看到了一脸寒酸的李朋友，想也没想，就扭头匆匆而去。听说李朋友一直住在老胡同里。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当年张朋友的举动。他不是认不出我，而是假装看不见，就像我对李朋友视而不见一样。我和李朋友的生活已经有了差距，我不再需要他这样的朋友。然而，从那天开始，我突然觉得自己陌生起来。

尽管生活变化越来越大，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东西，比如小车、楼房、空调……现在，该有的我都有了，可是，在某个醒来的早晨，或者失眠的夜晚，我总是被寂寞层层地包围着。

招呼，一个曾经最简单的交流方式，已不知不觉中被我们尘封了起来，如果不是翻看字典，甚至忘记了还有这样的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