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白

前天，在课堂上，由苏轼的“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说到素食主义，顺口向学生说了自己知道的几位素食者：电影表演大师达斯汀·霍夫曼、科学巨匠爱因斯坦、发明家爱迪生以及当红影视明星刘涛。

得知“白娘子”竟也食素，一女生惊讶不已：“没肉的日子，她怎么受得了？”

今天，看到一则新闻，位于南阳桐柏的河南佛教学院今年首次开始招生，作为国内首家招收四众弟子（即不仅招出家僧尼，还招普通社会青年）的佛教高等学校，它对学生不仅免收学杂费食宿费，还给以一定数额的补助，且学生毕业后可自主择业。作为一项高考信息，我把它说给了自己将要高考的学生。

条件的确不错，一些学生开始跃跃欲试。当得知入学后生活需要僧侣化时，其中一个急切地问，一定要吃素吗？

“当然。”

“唉——呀！”听到我肯定的回答，他们一下子泄了气。

以上两件小事，个别学生对食素的惧怕，又一次把我带入了歉疚的回忆。

我的童年，安放在上世纪80年代豫东的一个村里，家境不富裕。大家都一样，三五个月不动荦腥是常有的事。

夏天来了，田野里的青蛙多了起来，有一回，邻居家改善伙食，那香味隔了一堵墙，还是飘进了我家每个人的鼻翼，不依不饶地诱惑着不懂事的我们。看不过孩子可怜巴巴的样子，母亲就去地里抓了半袋子的青蛙，回家来，剪下两条后腿，炒了给我们解馋。

为了满足强烈的口腹之欲，当时我们竟然都没觉得残忍。不过后来就不行了，一想起那么多的青蛙被我们剪了腿，丧了命，我的良心就剪刀剜着一般，隐然钝疼。为了赎罪，我也曾几次买下别人要卖到饭店去的活蛙放生，不过心债难偿，每每想起那些被我们残杀的青蛙，我至今还是不能释然。

多年来，世味的酸甜苦辣饮茹不少，至如今，早过了特别想吃某种东西的时候了，胃口也淡了又淡。

偶读苏轼的词，心动不已：细雨斜风作小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路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赏雨细柳疏的淡景，饮泛着雪沫乳花的浊酒，吃山乡春日的野菜，如此的背景，人家竟品出了“人间有味是清欢”的境界。

“人间有味是清欢”，它是落在诗人舌尖上的禅，佛光照耀，那禅身化千亿，只为在世人心灵的沟沟壑壑，遍栽清欢。

不是吗？古有颜回，住陋巷，食薄粥，读圣贤之书，身体清苦，心却清欢。近代的弘一法师，也堪为清欢的禅宗。

一次，夏丏尊先生和弘一法师一同在浙江上虞白马湖小住。吃饭时，弘一法师的碗里常常只是些萝卜、白菜之类。可他却能喜悦地接受它们，那种神情，如受醴酪。

一天，有朋友送四样菜供养弘一法师，其中一碗盐太多了，很咸。夏先生建议倒掉，弘一法师阻止道：“不要，咸也有咸的滋味，也好的。”饭后，他倒了一杯白开水解渴。夏先生又问：“没有茶叶吗？怎么喝如此淡的开水？”

没想到弘一法师笑着说：“开水虽淡，淡也有淡的味道。”

至道无难，唯嫌拣择。如弘一法师，只要心中有道，舌尖上便有禅，用禅去品万物，咸有咸的滋味，淡有淡的味道，如此，不绝清欢，自会常在心头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