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丽妮

蓝刺儿约我喝咖啡，给我讲她的故事：

他要走了。我留不住他。那是我们最后的晚餐。

最后一餐了，我们一起做吧。我说。五年来，都是我做给他吃。

好。他说。音调低沉，忧郁。他曾经是个诗人，用忧郁打动了我。在他怀里，我慢慢远离了我崇拜的张爱玲。

那先剥洋葱吧。我把一篮洋葱放到淡绿格子桌布铺盖的小方桌上。

他拿了一个，在两只手里，翻来覆去倒腾。 他一直垂着眼。

我知道，他心里有歉意，有愧疚。可我不需要。我只想和他一起动手做顿饭。

你不该怀疑我。他终于说话了。

你看，这几朵梅花好看吗？我把十只手指伸到他眼底下。那上面有十朵红艳艳的梅花，红梅落在黑色的指甲盖上。下午，美容师阿梨刚画上去的。

好看。你每一个地方都好看。他的眼睛依然垂着，可你不该怀疑我！

我收回手指，继续剥洋葱。这是个简单的动作，麻烦的是那气味，呛得人无处躲藏，包括我的泪。

当初，如果你一直待在文联，多好。我轻轻说。

你不懂，那是个自欺欺人的地方。

总之，比跟人家做生意好。心，都变花了！

不是！不是那样的！是你不该怀疑我，更不该让私人调查公司调查我！他忽然抬起眼，直视我。

我爱他的眼睛，也怕他的眼睛。那简直不是眼睛，而是深山里的两汪深潭，迷人，清幽，寂寞，苍凉，让人想要纵身跃入，又感到寒意渗背。

那篮洋葱已经被我剥完，它们散乱地聚集在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碟里，苍白，细小，像我梅花指甲盖下没有血色的手指肚子。

我给你做一个好吃的菜，洋葱心炒土鸡丁。我用手指轻轻划拨着那碟小东西，它们真的太小，小得我不敢再剥。我知道，它们没有心，剥到最后一层也找不到它们的心。

蓝刺儿，你太傻了！你不该剥洋葱。你看，如果你不去剥，它就是一颗紫红紫红的心啊！他说着，把一直拿在手里的洋葱放在玻璃碟中央。

真的，那真是一颗活鲜鲜的紫红的心，跟我剥下的那些苍白细小东西放在一起，我才知道，我是多么残忍。

蓝刺儿讲完了，坐在小方桌的那一头，安静地搅动杯里的咖啡。

之前，我并不认识蓝刺儿，也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约我来，是以为我得到了她的爱人。在一场男人和女人的斗争中，我成了不知情的第三者，意外的赢者。

我没有欣喜。

她走的时候，在桌上放了一个洋葱，紫红紫红的大洋葱。她的大眼睛泛着蓝，很清澈，仿佛是用晨露滋润的，真好看。她确实是一个每个地方都好看的女人。

我没有碰那个洋葱。

我走出慢弦轻歌的咖啡屋，望望天空，蔚蓝的幕布下，正飘过一朵洁白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