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

父亲母亲

倾诉人：凡妮，女，19岁，学生

采访人：晚报记者 崔迎

凡妮满腹心事，她讲起自己的心事总是断断续续，但从她零碎的片语中，我还是感受到了她内心的痛苦和迷茫。她说，她希望以下这段文字能让自己的父母看到，也许他们看后会有所醒悟——

这个家冷得像冰山

也许在别人眼里，我很叛逆，因为我只想离开家。

已经很多年了，我们家里一直是那种冷冰冰的气氛，我时常和爸爸妈妈没完没了地吵架，原因只有一个——我想制止我最亲的两个人的争吵和互相伤害。

可是，前不久我回家发现了爸爸妈妈的一份离婚协议，而且两人在上面都签了字。我看了以后，心里难受，什么也没说就又离开了家，晚上我在宿舍里蒙着被子忍不住偷偷地哭了。我的脑子里总闪现着爸妈的那份离婚协议书，内容是这样的：因双方感情不和，同意协议离婚，房子和部分存款以后归女儿……怎么会这样？到底他们怎么想，我真搞不明白，也不敢问。

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虽然我嘴上不愿意说，但我爱妈妈，也爱爸爸，他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们家离了谁都不是一个完整的家。

我爸妈文化水平并不高，从前都在工厂里当工人，后来由于工厂效益不好，就做起了小生意。妈妈洁净仔细，因此我们家一直很洁净，干净得连我的同学都不愿来我家玩，就是我乱放一些东西都要被妈妈唠叨个不停。我很不明白家是让人住的，是最轻松随意的地方，但偏偏我们家就好像是供人观赏的，但其实也没人来我们家，很多亲戚都不愿来我们家串门，就是有事也是打个电话说一声。我想，这恐怕和妈妈的个性有关，她有洁癖，个性独特，很难让人接受她。以前，我觉得妈妈干净利落，身上有不少优点，但现在也许是年龄大了，她的缺点似乎更多了，她更爱唠叨计较一些事情了，而且文化水平低，对很多新事物都接受不了。

爸爸虽然也50岁了，但他思路开阔，无论干什么都是劲头十足。爸爸在家总闲不住，喜欢摆弄东西，他手也巧，家里很多东西都是他做的，因此他时常都是一手油污，让妈妈厌恶。爸爸的朋友多，好交往，因此眼界开阔，生意也做得越来越好。别看爸爸在外面乐观豪爽，但在家就是另一副模样了，不知为什么偏偏要和妈妈作对，容忍不了她的做法。以前，妈妈跟着爸爸一起做生意，但后来，两人意见不一，爸爸就把妈妈赶回了家。现在，爸爸是一家之主，全靠他挣钱养活这个家，爸爸对我来说很有威严，对我十分疼爱。但我除了怕妈妈以外，更怕的是爸爸，如果他们吵架，或者是妈有的话不对，他的神情、他的声音就让我特别害怕。

争吵总是无休无止

要说我爸和我妈都是很好的人，勤劳肯干，对人对事都很热心，而且当初他俩也是自由恋爱才结婚的，到今天都结婚20多年了，他们之间不可能没有夫妻之情。其实，我们家应该很幸福的，外面有生意，家里的条件也不错，完全有能力过得更幸福美满。

说心里话，我很同情我妈，我爸多少有些大男子主义思想，生意上有什么不顺利，或是喝了酒心里不痛快，回到家里就像火药桶，一点火星就可能随时爆发。我妈又不懂得察言观色体谅别人，我爸有一点毛病，她念念不忘，好像我爸是故意和她作对，非得跟我爸较上劲，结果一吵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最后连一家人的感情都伤了。

妈妈真的也挺不容易，以前都是她一直照料我，一点点把我带大，为我的学习费了不少心思。现在，我长大住校了，她才轻松些，可家里的所有家务还几乎都是妈妈做的，可能是对爸爸的很多做法不满意，再加上年龄的原因，脾气和身体都不是那么好。妈妈是那种直肠子的人，有事就说也不管别人的感受，心里烦躁就吵。我在家时尽量不让她生气，我就害怕他们吵架，害怕他们不高兴。有一次，爸爸妈妈吵架，我忍不住大喊一声：“别吵了，再吵，我就离家出走了！”我妈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我骂说我没良心，还不如养一条狗。我每回听着都特别生气，我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他们都是我最爱的人，我巴望他们好起来，他们又把矛头指向了我，说我学习不好，不能为他们争气，很多矛盾都是因为我而起……这时候，我真的感觉自己是个罪人，所以我一直想尽快找份工作，走得越远越好。

我不知道，别人对家有怎样的感情，对我来说，它是让我们全家人身心俱疲的地方。

从小我就记得，经常在星期天或是深更半夜，爸爸妈妈就会争吵起来，而且还经常动手，家里的桌椅板凳常被掀翻，看到他们像发了疯一样地大喊大叫，我吓得大哭……有一次，我妈正在做饭，两人就斗起气来，一锅饭被打翻在地，爸爸的脚也被烫伤，最后还请来了诊所的护士，爸爸一连几天没出门。两个人都不容忍对方，那就只有我选择远远地走开，眼不见为净，耳不听心不烦。从上学起，我就是同学家的常客，后来我干脆当起了好朋友的妈妈的干女儿，因为我的内心深处太需要一个温暖和睦的家了。

我心中的愧疚

现在回想起来，我心里还很不好受，感到很愧疚，我是家里的独生女儿，爸妈都特别疼我，但他们不知道我从那么小起就想离开这个家，我太害怕他们吵架，所以一直盼望着自己快快长大，拥有独自生活的能力。

现在我已经长大了，他们也都年龄大了，但吵架依旧没完没了，而且俩人脾气越吵越坏，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下，连我的脾气也越来越坏。有时候我情急之下，就会口无遮拦地冲他们吼。我在家的时候碰上他们吵架会极力劝阻，要不就叫爷爷来，可现在我不常在家，他们是否争吵我也不知道。他们吵架一般都是为了芝麻大点的事，两个人互不相让，几句话就能吵起来，时间长了，就形成了对立情绪，只要是我爸说的话，我妈就故意找茬，唠叨个没完没了。我爸最忌讳的是怕老婆，他怎么能听妈妈的话呢？

大人们可能从来都没想到，他们无意中的争吵对孩子来说伤害有多大。我在读小学的时候，爸妈吵架，我只会吓得躲在一边哭，每天晚上写作业的时候，都要时常趴着门看看他们，一旦发现苗头不对，赶紧收拾东西去爷爷家。最庆幸的是，爷爷家离我家不太远，那里就像我的避难所，一有风吹草动就赶紧出逃搬救兵。

再大一些，我也敢站出来不用搬救兵了，他们大声吵架，我就去发泄我的愤怒，威胁他们再吵我就出走。这一招还有效，见我真是急了，他们也会终止吵闹，暂时熄火。

我上初一那年过春节，我第一次离家出走。那时候，我的脾气很大，正过大年，老家来人，爸爸给了他们不少钱，因为事先没商量，我妈很不高兴，由此吵得不可开交，连陈年旧事都翻了出来。我大喊，想阻止他们，但不管用。我气极了，拉开门就跑，下定决心再也不回那个家了。那一次，我住进了同学家，也是在那一年我认同学的母亲为干妈，打算再也不回家了。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这个幸福和谐的家庭深深地打动了我，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着电视说说笑笑，还不时地开着玩笑，太让我羡慕了，看见他们，我的鼻子直发酸，眼泪都忍不住掉了下来……最后，我爸我妈很快找到了我，当着别人的面认了错，两家人还愉快地吃了一顿饭，我这才乖乖地回了家。

初中毕业，我报考了职业学校，因为我已经没有心思继续上高中考大学了。我想以后当导游，到那时我就可以云游四方，再也不必整天在家了。上学后，也我真正有了离家的最好理由，可是因为学校离家也不远，爸妈极力阻挠我住校，但我脾气也挺倔，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为所动，铁了心要住在学校里。

他们成了“陌生人”

爸爸有了婚外恋情，这是我听妈妈说的，但我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

一次吵架时，妈妈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说爸爸对另一个做生意的女人格外关心，可以放下自己的事情，为人家的一点小事忙到天黑。爸爸听妈妈这样说，刚开始也极力否认，说妈妈神经过敏，胡乱猜疑。但一段时间之后，连我也怀疑起了爸爸，他不再像以前那么操心家里的事情了，整天在外面跑，有时晚上在家频发短信，我故意问他，他胡乱地应付我说是垃圾短信，垃圾短信还用小心翼翼地回复，骗谁啊？他所做的一切都写在脸上了。我不想证实这件事情，因为即使爸爸没有外遇，他们的生活也不幸福，这不都是爸爸的责任。他们两个人几乎找不到一句共同语言，我都不知道他们当初为什么要结婚？以前是因为生活拮据才吵架，现在经济条件好了矛盾却更深了，可为什么我的同学家经济条件并不好，却会那么和睦？

在准备签订离婚协议之前这段时间，他们还在维持表面的平静。爸爸还是照常下班回家，妈妈照常买菜做饭。可是爸在家吃晚饭的次数越来越少，回来的也特别晚。爸妈知道我特别讨厌争吵，我放学回去，他们多少有些节制，如果看到他们两个人声音刚一大起来，我喊一声，他们就都很自觉地不出声。但吵了一辈子的两个人，心里的嫌隙比谁都深，以前吵架后还互相搭搭腔，现在连话也不大说了，像个陌生人，互相回避着。看多了，我觉得我的心也痛得麻木了。

自从我看到他们的离婚协议后，我一直很难受，虽说心里以前早有这种不好的预感，但真正发生了还是一时难以接受。我想再努力撮合，把他们的离婚协议和户口本、结婚证都藏了起来，阻止他们离婚。可最后，我无论怎样努力都是白搭，两个人捏都捏不到一块儿。现在，他们各人有各人的睡房，各人洗各人的衣服，吃饭时爸爸都不肯回来，妈妈也不再做他的饭，这还叫一家人嘛！

我妈现在特别固执，认定了我爸在外面干了很多丢人的事情，他什么都不对！我听了，心里特别烦，但还得照顾她的情绪，怕她生气。我爸和我比较谈得来，他做事很有魄力，我感觉到他并不是真的想和外面的女人结婚，因为我知道他想过自在轻松的生活，他只是不愿在家生气，一提起我妈，他就不高兴。我真是左右为难，天底下还有像我爸妈这样的父母吗？每天面对着他们，我的精神压力特别大，费尽了心机，也缓解不了他们之间的矛盾。

我不敢想象以后的事情，而且我也不想谈朋友，因为我的内心早已深深地受着我父母的影响，对爱情这类的事情一点憧憬也没有……

记者手记

其实，类似的家庭大战并不少，有多少父母，一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孩子，一边却终日在家里无休无止地争吵，殊不知，这种父母大战，对孩子的伤害更严重更难消除。很显然，凡妮的父母由于不善于处理夫妻关系，导致双方出现对立情绪，不但破坏了一个完整家庭的和谐，更严重的是给他们的孩子带来无法弥合的伤害。站在凡妮的角度，她的烦恼是最直接的。但我们还是希望她在积极努力改善家庭关系的同时，千万不要因此影响自己正常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