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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远有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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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远有孝

这姑娘不会被谁骗走了吧?

那年我23岁,一个人在西藏,开始读尼采。这个年龄的人,谁会读尼采呢?只有两种:一种是绝望的人,一种是有信念的人。到现在,我都不敢确认自己属于哪一种。我承认尼采说的,孤独是强者的伴侣,可此时的孤独压得我难以喘息。

又开始每天一封信,倾诉思念倾诉孤独。写信是一天中最让我期盼的事情,只有写信,我才感到幸福。写完信我就给她画信封,招数还是老的好使,轻车熟路。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只有在写写画画中,我的心跳才是真实的。西藏到天津有多远?我心急啊,恨不得今天写的信明天就到。我在信封上画了一个小飞机,飞机长得胖乎乎挺可爱,还忽闪着一对大眼睛。飞机下面挂着一块方形的小牌子,上写“航空”二字。我以为写上航空,就航空了。第二天,我还想航空,但不想画飞机了,于是画了一个火箭。火箭屁股上挂着一个条幅:航空。第三天,与其让她睹物思人,不如干脆直抒胸臆。我在信封上画了一个光着身子的小“丘比特”,张弓搭箭,瞄准远方爱人的心。身后扑棱着一对翅膀,一边一个字:航空。看来看去,觉得全裸不妥,航空不得让空姐看见吗?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又在丘比特两腿中间画上了一片树叶,好歹挡挡。

我们俩大约每周通一次卫星电话,每次只能说几分钟。可是通了好几次电话,她还是没有收到我的“航空邮件”。后来我才知道,别说当时根本没有航空,就是有,也得先去邮局交了钱,人家才给你航空。

近乡情怯。积蓄已久的思念、爱恋、渴望竟然全部化做了不安和不自信:一年没见,这姑娘不会早被别人骗走了吧?

我订好了回程的机票,却特意地没有告诉她时间。飞机在首都机场落地,我便开始一路马不停蹄。先回台里报到。和我的老领导坐同一个电梯上楼,他居然没认出我。我喊了好几声“吕主任”,他都只是看看我,礼节性地点点头。最后我怒了——在西藏学得很糙,大喝一声:“老吕!我是李咏!”

他无比诧异,掉转头对着我上上下下打量,确认这个扎小辫儿、留络腮胡子的人真是李咏,上前几步搂着我,在我脸上摸了又摸:“孩子,瘦了。”眼里泛着泪光。

报完到,我赶紧去“四联”理发,又变回原来的小分头。然后回去洗澡、刮胡子,换上新衣服,新袜子,连脚趾甲都剪得干干净净。穿戴一新,坐地铁到西单,在华威商场买了一枚蓝宝石戒指,花了我9个月的工资。又在一家花店买了99朵玫瑰,仔仔细细包好,庄严地捧在怀里。接着,我赶到长途汽车站坐小巴直奔天津。为什么不坐火车?火车倒是便宜,太慢,我等不及啊。

车到天津,已是暮色四合。我捧着99朵玫瑰站在路边发傻。上次来是白天,有人接送,现在这黑灯瞎火的,哪儿是哪儿啊?没办法,只好又打了一辆出租车,把我送到了天津电视台。

逡巡片刻,我来到哈文的宿舍门前。她还是短发,比过去胖了点儿,脸上起了几个青春痘。我皮肤黝黑,两腮凹陷,衬得一双小眼儿炯炯有神。一年里瘦了4斤,倒是不多,但全瘦脸上了。

“我回来了。”相视半晌,我说。流泪的不是我,而是她。她的泪水把我的心都化了。这99朵玫瑰,此时可真多余啊。想拥抱她,都腾不出手。

进了屋,我们俩不太适应,一时无话。于是没话找话。“今天忙吗?”我问。“还行,采访王朝酒厂去了。”说话间,我们都有点儿不好意思看对方的眼睛。

“哎,他们还送我瓶白葡萄酒,要不,开了吧?”她提议。“行,开吧。”面对面坐下来,我给她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一碰,干掉。庆祝我们的重逢。正是意醉情迷,可惜肾不争气,就在这节骨眼儿上,我突然一阵内急。可能是刚才太紧张了,没顾上往这儿想。我拔腿冲向楼道里的公共卫生间,飞流直下三尺,把这一年的孤独、委屈、牵念、不安,都彻底地放走了。

这时,我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才“轰”地一下涌上脑门。热恋中的情人,阔别一年,难道只是不痛不痒地聊聊天,喝杯酒?我想象过千百次的拥抱呢?亲吻呢?我要怎么样才能表达我压抑了太久的爱和思念!您一定会想象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此处省略1250字吗?不不不,太符合常理,就不叫故事了。

两分钟后,我走回房间门口,往屋里一看,傻了。哈文居然和衣倒在床上,睡着了,睡得还挺香。我这才想起她不胜酒力,平时从来滴酒不沾。我走到床边,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她的脸。然后独坐在桌旁,自斟自饮,饮尽了瓶中的酒。

这,就是我们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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