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就像塑料花,永不凋谢
很快,我们便迫不及待地结婚了,结婚的意思就是我们再也不想分开。之前,我住在单位分的一间11平方米的小屋里。墙上贴着各国国旗,各种尼泊尔的刀,各种银质项链,十分野性。
我有一张很高的单人铁床,我把四条床腿都锯掉一截。晚上,趁天黑没人看见,我溜出去偷木板,拿回来做成一个和铁床一样高、一样长的板凳,放在床边。最后买回一个大气垫,充好气往床上一放,床单一铺,咱也有双人席梦思啦!
西藏一年,我们的感情真被折磨苦了,心被揪得疼了。所以接下来,我们如胶似漆地腻了十年,方才觉出够。到了第10个年头上,哈文主动提醒我,两个人过日子有些无聊,家里有些太清净,我是老李家的独子,总该有个后代云云。好家伙,这么一说,我责任就大了。那赶紧的,我现在就盖工厂,搭生产线,咱造人开始!然后就有了我们的女儿。
结婚17年,我对哈文是越来越怕。如果不出意外,到我安详地告别世界那一天,这都是件闹心事:这辈子我怕过谁啊?我跟我爸敢拍桌子,跟领导敢拍桌子。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儿啊,可我怎么就这么怕哈文?
凡事她不允许而我做了,比如喝酒,就得央求所有的目击证人替我保密,替我保密,替我保密。我怕她。只要她一瞪眼,一生气,我顿时就像老鼠见了猫,把自己缩到最小,或者干脆消失。我怕她。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劈头士”——劈头盖脸谩骂的人士。她的经典句式是:“你若是我儿子,我一天不知要打你多少顿!”她一“劈头士”,我马上噤若寒蝉,绝不顶嘴。
我们俩有个原则,“矛盾不过夜,过夜就是仇。”有什么想法,咱今日事今日毕,甭管多晚,坐在一起说明白了。实在有原因不能拉晚儿,那我先认错:“我错了,行不?这事儿就算结了。不许记仇啊。”她必须答应我不记仇,否则不许睡。不是我的错,我认。是我的错,我更得认,我的风格就是不打自招。男人向自己心爱的女人认错是一种美德。我还给自己的美德想了个寓意深远的说法:成熟的稻子总弯腰,我弯腰,因为我成熟。
我已经想了很久。到底,我怕她什么?我反抗一回又能怎样?思来想去,我决定放弃一切有关揭竿起义的想法。因为我在意她的感受,我起义,她难受,我更难受。她“劈头士”,她痛快,我也痛快。我怕她,是因为我爱她。
我问朋友:“你把自己的老婆比作什么花?”怎么说的都有。“玫瑰。”“红玫瑰。”“百合。”“麝香百合。”我慢悠悠地说出我的答案:“我的老婆,我把她比作塑料花。”闻者皆惊。“塑料花,很普通,但永不凋谢,摆哪儿是哪儿。”我解释道。
科学家深入分析人类荷尔蒙,得出一个令人失望的定律:所谓“爱情”,保鲜期不超过36个月。或许不少人都亲自验证了这一说法。但是对我来讲,爱情是无限期的,就像塑料花的花期一样永恒。
什么是爱情呢?火热,缠绵,昼思夜想……这固然必不可少,但只是一个阶段。待到年深日久,婚姻除了油盐柴米,总还要有点儿情感的维系。通俗点儿讲,夫妻一开始之所以结为夫妻,都是因为彼此相爱。有点儿像做买卖,头一次合作成功,纯粹自愿、双赢。
结婚17年,我对婚姻的定义是“像雾像雨又像花”。激情似火的日子当然已经走远。剩下的是一种亲情,一种相互的牵挂和寄托。我以为,这就是最深的爱了,深到无以形容。
李咏 著
长江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