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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A43版:观星台 上一版3  4下一版
一位老人的气度
简单生活
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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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子

超市高大的廊柱旁,一个美丽的少女坐在大理石台沿上看书,嘴里哼着歌,反剪的两条长腿悬在半空,一翘一翘的,间或分开虚踢几下。她一手轻翻书页,一手从纸袋里抓瓜子嗑,洁白的牙齿一闪,咯一声, 吐出的皮儿旋出漂亮的弧线飞到身侧的报纸上,悠闲自在,楚楚动人。

这场景让人眼前一亮。因为女孩,因为瓜子,北方冬日阴闷的天气变得温馨起来。

喜欢嗑瓜子的女孩,记得最深的是《天龙八部》中一个情节:钟灵坐在无量派比武厅的大梁上,穿着花鞋的一双脚不住前后晃荡,肆无忌惮地咬着瓜子,瓜子壳顺口往下吐出,在众人头顶上乱飞。真是见性见情,让人欣喜。

我觉得“俏钟灵梁上嗑瓜子”和“憨湘云醉眠芍药茵”异曲同工,查大侠与曹先生笔下小女人的天真烂漫,让人心醉。要知道,在世故时代,天真已是雪泥鸿爪,烂漫更是明日黄花。

我说女人是瓜子变的,瓜子脸可作证明。尽管也有长苦瓜脸、核桃脸、鸭蛋脸、烧饼脸的女人,但盘踞在许多男人内心的美女脸形却非瓜子脸莫属。搞得鸳鸯蝴蝶派的小说,女主角出场时,非得来两句“瓜子脸,柳叶眉”之类的言语描摹外形。所以我说瓜子是女人的前世,女人是瓜子的今生。当然,这是一家之言,信不信由你,但女人喜欢嗑瓜子总错不了。女人性阴,瓜子向阳,女子爱瓜子,或许就是哲学意义上无意识的阴阳调和吧。

很奇怪,在瓜子面前,许多男人笨嘴笨舌,我有几个朋友总是嗑得皮瓤唾液一塌糊涂。他们笑我会嗑瓜子,说上辈子大概是个女人。其实嗑瓜子很有情味的,譬如在这清寒的残冬,关起门来,脚放在暖气片上,捧书乱翻,瓜子在齿间咯咯作响,人生至乐,莫过于此啊。既然允许书生借读书温暖身体,作家借文字抒发感情,那么宅男也有理由借瓜子打发无聊。当年刘大杰标点《袁中郎全集》,将好好的一句话错断成“色借,日月借,烛借,青黄借,眼色无常。声借,钟鼓借,枯竹窍借……”鲁迅笑“借得他一塌糊涂”。这桩文坛公案,自有史学家穷其究竟,将错就错,我倒觉得刘大杰借得可爱,借出了性情。其实借瓜子打发无聊,才是真正借得一塌糊涂,借得地板一塌糊涂。

地板一塌糊涂是对的,嗑瓜子就要信手抛壳,我一朋友说用手接着,或者吃一粒对纸篓吐一下,又不是投篮高手,哪能保证百吐百中。这样的认识,已经嗑出了高境界。

关于我的爱瓜子,可能是童年的惯性使然。因为祖父是剃头匠,那年月,农民没有钱,理完发只好炒一包瓜子还还人情。站在稻床外,一个说难为难为,慢走啊,一个说多礼多礼,快回吧。每次祖父归来,四个口袋总鼓囊囊装得满满的。我老远迎上去,猴在他身上,猫着手径自伸进裤兜,掏把瓜子捧在掌心,边嗑边走。葵瓜子向阳,阳气足,在嘴里淅淅沥沥如雨打芭蕉;南瓜子背阴,阴气重,于齿间扑答答似胶鞋踩雪。可惜这种感觉留在童年,如今鲁鱼亥豕,麻木不仁,味觉已没有先前之敏感矣。

不过,在飘雪落雨的天气,偶尔还会买点瓜子度日的。但一定要选葵瓜子,南瓜子、西瓜子都是庸脂俗粉的娘娘腔,吃在嘴里软塌塌地不利落。如今葵瓜子也是各类杂陈,有松子味,奶油味,绿茶味,桂花味,玫瑰味……但绚烂之极归于平淡,还是原味合我心脾。

很多年后的某日,在乡下的一个小院,落叶匝地,冬阳拂面,一老头携一顽童,拎着火炉,茶几的托盘上有碟瓜子。老头牙掉光了,只好傍火取暖,嘴唇兀自嗫嚅着什么。顽童脚下瓜子壳满地,密密麻麻如蚂蚁大战。林前的树梢上,几只麻雀多嘴多舌。

老头是我,顽童是我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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