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昨天中午，王家岭煤矿透水事故153名被困人员仍杳无音信。井下水位正缓缓下降，也许3天之后甚至更久，被淹没的巷道终会浮出水面。这个国家和山西省重点建设项目，未投产却突发重大事故，是天灾，还是人祸？

29日晚，记者在事故现场采访一些工人及被困人员家属时，却发现了“偶然中的必然”。

张贵平 最先见到“小窑老空水”的逃生矿工之一

讲述那触目惊心的一幕

在“3·28”王家岭煤矿透水事故中，48岁的张贵平是逃生矿工中最先见到“小窑老空水”的人之一。29日，还有些精神紧张的他，断断续续讲述了在井下的所见所闻。

今年2月，回山西武乡县老家过年的张贵平，经老乡介绍来到王家岭煤矿。他深知矿工的危险，但听说是建矿不是挖煤，就同意了。不过，他还是不放心，于是提出“我只做杂活”。也正因此，张贵平捡了一条命。

3月28日早上6时40分，张贵平坐着小火车进矿。庞大的王家岭煤矿有上千农民工，他们被分成30多个分队，每个分队有3个班，每个班有十几个人。张贵平那一班有18人。

距井口800米处有个偏巷道，宽5.7米、高3.7米，那就是张贵平那一班工作的地方。“只做杂活”的张贵平在距离偏巷道口二三十米处停下，与其他3名工友一起将打好的巷道路面整理干净、铺设钢轨、卸载物资。而剩余14人要深入到700多米的偏巷道深处拓展巷道。

当天13时10分许，14名工友不小心挖穿了一个废弃煤窑，常年淤积在废窑里的水像泄洪一般涌出——“小窑老空水”吞噬了14名工友，顺着巷道扑向张贵平等4人。听到水声的张贵平与工友拼命奔跑，就这样逃出矿井。

泥瓦工不培训就能下井

36岁的山西籍矿工刘银辉，来王家岭煤矿前在建筑工地干了20多年泥瓦工，从没下过矿井。今年农历正月初三，他经姐夫介绍，下井干活，没有经过任何培训。“姐夫经验丰富，我在他队里帮忙。”刘银辉说，自己完全不懂技术，主要干体力活。

40岁的湖南籍工人牛光宏，3月12日第一次进矿，3天后就下井了。此前，他只在金矿打过工，从未接触过煤矿工作。放弃原职，远道而来，原因都一样，“赚得多”。任副队长的王吉明说，他月入上万元，牛光宏月入4500元，连刘银辉那种毫无技术的每月也能赚3000元。

然而，无需资格审查，没有基本培训，这些门外汉和新手轻松进矿，暗埋隐患。

矿难就坏在这个“勇争第一”上

刘银辉的姐夫李伟有多年煤矿工作经验，他多次叮嘱工友：“瓦斯和透水是井下最大的两个敌人，王家岭煤矿瓦斯值低，透水更可怕。”他说：“一旦钻到水，必须马上停止、撤退，千万别拔钻头，否则会把水带出来，就来不及逃了。”

李伟坦言，这些基本安全知识远未普及，他不敢向领导反映，也没机会向更多工友宣传，“许多新来的工人都缺乏安全常识，矿里很少组织学习”。安全管理太差，每天三令五申的就只有狠抓生产进度。李伟举例说，矿里要求综掘机每月掘进700米，根本不可能完成，从来没有哪个月达标，但标准还是没放宽。

据了解，华晋焦煤有限责任公司3月5日召开项目推进大会，要求“加快建设，确保今年10月投运”，公司主要部门负责人与各施工单位签了节点考核奖罚协议。就在事故发生前的3月27日，“提前完成工期，早一天出煤，勇争第一”依然是王家岭煤矿建设工地上最响亮的口号。王家岭矿难抢险总指挥、山西省副省长陈川平表示，此次矿难就坏在这个“勇争第一”上，煤矿企业首先应该注重“安全”和“质量”。

调度室无视多次预警

3月28日，事故发生当天，煤矿安全管理的疏漏与麻痹再次凸显。

多名工人透露，事发前3个小时，有过预兆。“我当时刚下夜班，没多久就听说有人钻出少量的水，通过队长向调度室汇报，结果被经理骂了一顿。没采取任何措施，反而要求继续抓紧生产，赶进度。”牛光宏说。

“当天上午，有工人多次打电话通知地面，但他们始终无动于衷。”刘银辉回忆，“等到真出事了，我再去调度室找领导，个个无影无踪。”

王家岭煤矿项目还没投入运营，正处于巷道掘进和建设过程，“一般情况下，建设阶段较少出事”。李伟分析，这可能更会催生麻痹思想，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透水量相当于一个小型水库

29日下午，牛光宏和60多个工友一起下井救人。步行四五百米后，他们无路可走了。通往主巷道的斜坡原本有几公里长，如今只剩半截露出水面。“太可怕了，主巷道全被淹了。井下时不时传来阵阵水声，像巨浪在不断拍打巷道岩壁。”即便如此，工友们也没有绝望。牛光宏说：“我老乡付志方那一班有14人，他们所在的工作面应该比水面高七八米，还有希望。”

牛光宏和工友们在井下帮忙搬电缆，为大功率抽水机供电。只有尽快抽水才能救人，但这谈何容易。

救援指挥部称，井下总透水量超过13万立方米，相当于一个小型水库。据了解，3寸管的水泵每小时能抽水100~150立方米，6寸管的水泵每小时抽水总量为600立方米左右。昨天，几台10寸管的大功率抽水泵也陆续开动，如果一切顺利，3天有可能抽完水。

这次透水事故发生的根本原因是矿工不小心将一个废弃煤窑挖穿，煤窑里沉积的废水瞬间冲入王家岭煤矿。

据抢险指挥部介绍，惹事的煤窑是新中国成立前开采后废弃的，因常年窝在深山坳中，淤积了大量废水。参与设计王家岭煤矿的一位专家说，在设计这座煤矿时，他在图上标明了沿途有8处比较危险的地方，要防止透水。王家岭煤矿要与10公里外的一个煤矿相连，途中要穿越多个废弃煤窑，随时都要防止透水事故。据《新民晚报》《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