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条路叫做滇缅公路,从云南昆明到缅甸仰光港,连通印度洋。六十多年前,日寇入侵缅甸南部,准备截断这条国际救援物资入华的最后通道,完成对中国外围的全面封锁。维系四万万中国人存亡的生命线危在旦夕,一支远征军在这样的情况下踏出国门。他们当中有曾经的土匪,有未竟学业的学生,有饭馆老板、神棍和屠户。就是这么一群或朴实或怯弱或蛮横或油滑的男人,在那个年代的那片土地上,以生命点燃了铁与火的不屈之光……
中野太郎不敢相信竟会功亏一篑
以尸身为中心点,一团并不耀眼的火云猛然腾起在这片林间空地,飓风般卷起的冲击波将整整一圈士兵扯上半空,各种血肉零件横飞四射。“他们竟然在自己人身上放诡雷!”一个站在远处面如土色的突击队员,喊出了所有人心里共同的震撼。
这一刻,中野太郎岩石般冷峻的脸庞终于变色。
日军突击队居然后撤了,而且撤得斩钉截铁毫不迟疑。中野太郎细致的习惯扭转了突击队面临的窘境,一片曾经在追袭途中经过的山谷,被他记录在了手绘地图上。
轻机枪架构的火力点锁住了谷口,就进谷还是不进的问题上,1连两位连头之间起了争执。司马洛的观点很简单,见好就收。这点人能把鬼子一个多中队的兵力逼到这份上,还想怎么样?斩尽杀绝?人家明显是在指望着这个山谷翻盘,只要敢追进去,无遮无拦的地形会让1连立即成为一盘端上桌的饺子。
探路的几名弟兄是在绕了很大一个弯后,才找到山谷的另一个出口的。日本人这时已经放开了这边谷口的火力封锁,摆出请君入瓮的架势,而1连弟兄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一段僵持后,鬼子探头探脑地出来了一小股部队,被接连射杀了数人,又缩了回去。
听着山谷另一头枪响零星不断,守在这边谷口的老猫略感放心。1连只不过是仗着人少枪快,灵活机动,可以说是提着长棍捅老虎屁股,一个躲闪不及,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如今这些弟兄是1连的老底子了,单兵素质自然是不用说的,但老猫深知这样危机重重的战斗光靠一两个人能打能拼还是没用,他现在只希望能够牵制敌人更久一些,好让大队安全撤离。
大队被日军撵上时,杨振汉一边在逐步撤离,一边在激烈交锋。与此同时,中野太郎下达了速战速决的命令。1连给他上的那堂课,证明了民族血统与战斗本能并无关系,他已决心要开始客观看待支那人。
几个制高点的争夺耗费了比预计中更长的时间,被逼到绝境的113团残部迸发出了顽强的战斗力,而这种顽强无疑是日本人千方百计想要碾碎的。抢占到山包的士兵开始反过来压制日军,四面八方都在炸起枪声,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血液。
尽管身先士卒的中方长官极大地鼓舞了士气,但毕竟剩下的这点兵力已不足以跟鬼子抗衡,很快情势就变得艰难起来。战线在一刻不停地被压着往后收缩,几个制高点眼看着就要被孤立,有些弟兄杀红了眼,从掩体后站起,狂吼着向山包下蜂拥而来的敌人扫射,但很快就一个接一个栽倒。
存亡时刻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作战风格同样强硬无比的鬼子很快就把国军压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两翼阵线更是在交火声中越收越紧,越绞越近。
一枚枚手榴弹爆出的死亡之花在此刻从鬼子阵地中腾起,泥浪掀起了几米多高,枪声爆豆般密集炸响。交战双方都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震惊,清醒过来的鬼子发现侧翼林带犹如潮水般涌出了大量国军,他们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好些人都蓄着乱蓬蓬的长须,就仿佛从深山里刚蹿出来的野人。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从哪里找来的援兵?!”中野太郎不敢相信到这样的节骨眼上竟会功亏一篑,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禁不住咆哮起来。回答他的就只有身边一具具人体扑倒时的闷声。
“营长,那好像是新28师的罗三炮,他跟我是老乡!”113团这边,有个参谋目瞪口呆地张望着那批比鬼还狰狞的救兵,最前排一条穿着少校军服的恶汉端着轻机枪连连开火,竟是比常人使冲锋枪还要轻松自如。
“刘伯龙刘师长的部队?”杨振汉同样震惊,“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原来不久前第66军新28师在曼德勒至眉苗之间防御,被日军打散了建制,危急情势下,其中一位杨团长率领三四千人向曼德勒以北地区转进。不幸的是他们并没能找到杜聿明的第5军,整支队伍有大半被凶险莫测的野人山吞噬,杨团长也染病身死,只有约莫一个营的人活了下来,无头苍蝇般在大山里乱转,稀里糊涂地兜了个圈子,踏入巴豆开山范围。
就是这么一支已经活生生饿死了不少人、连苟延残喘都谈不上的部队,在远山之中听到交火动静后,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十几个小时毫不停顿地朝这个方向急行军,终于在最后关头拯救了113团部属。
这就是中野太郎已经决定要客观看待的中国人,中国兵。只可惜,这份客观已经挽回不了他的命运。(全文完,本报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