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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A30版:中国新闻 上一版3  4下一版
上海校园那堵看不见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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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工子女的新身份——上海公立学校的“西部”生
学校的活动场地设施要让“东部”学生优先使用
“西部”学生出校门后50米内不能停留
上海校园那堵看不见的墙
他们的新身份不过是“来自H中的西部生”
◀一所学校的学生,却要被强行分成两部分,连走路都要离得远远的。
下午6点,“东部”的学生放学了。

农民工子女的新身份——上海公立学校的“西部”生

学校的活动场地设施要让“东部”学生优先使用

“西部”学生出校门后50米内不能停留

作为上海宝山区最后一所关闭的农民工子女学校,江南学校800余名师生分流并入公立学校,意味着自2008年以来上海市政府“关停并转”农民工子女学校行动也已接近尾声。

这是整个中国一线城市试图解决此类农民工子女教育问题的风向标,被认为是消除歧视的良方,实现“公平教育”的本义。

然而,新的问题出现了。校园外的围墙拆了,校园里却筑起看不见的墙。很难想象,同一屋檐下的学生,却因各种规定,分为东部西部,双方各有秩序,互不往来,自我隔离。而所有隔离中,由此衍生的人心冷漠尤为可怕。

这所学校的“东西部”差异

“东部”学生,7点20分开始进校,11点30分吃午餐,下午6点放学。

“西部”学生,7点30分开始进校,10点45分吃午餐,下午3点30分放学。

新的课桌椅,搬到东楼,旧的换下来搬到西楼。

学校的评比和奖学金“西部”学生都没份。

学校的活动场地设施要让“东部”学生优先使用。

“西部”学生出校门后50米内不能停留,并禁止在这个区域内买东西。

“东部”和“西部”的学生如果互相交往都会受到处分。

在“东部”学生的印象里,老师口中的“西部”学生“成绩差,又会抢钱打人,跟他们交往出了事学校不负责任”。

而在“西部”学生的印象里,老师口中的“东部”学生才是这学校真正的主人“结交他们扰乱学校的秩序,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可叹】

江南学校是宝山区最后一所关闭的农民工子女学校,全校800余名师生被分流到本区公立的H中和长江路小学。

今年寒假之后,300多名江南学校的学生告别中环接近外环、轻轨3号线和黄浦江的夹缝中一栋破旧的教学楼,向南迁入了H中一座闲置的附楼,在更接近中环的位置开始成为上海公立中学中的一分子。

14岁的陈萌在今年春节过后进入H中。他觉得自己赶上了一个好时机——父母曾多次想把他转入附近的公立学校,都因为英语考试不合格或学校不接收而作罢。

H中是一所高境镇属初中,位于宝山区和杨浦区交界的边缘,和附近的上海市立四大附中之一的上海交大附中比起来,它只能算一所三流学校。

学校教学楼被分为东楼和西楼,楼下各有一个篮球场和小足球场,中间是个单车棚。

这个在视觉上并无明显隔断的空间,却成功地分化出两种封闭的运行秩序,这两种秩序分别对应了“东部”和“西部”的两类学生,前者是本地生源,后者是农民工子弟。

终于能够进入公立学校就读的陈萌们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幸运。因为在这所公立中学里,他们的新身份不过是——来自H中“西部”的学生。

每天,陈萌和同学经过篮球场时,都要告诫自己,不能越界,尽管这界限并不能看到。

当陈萌和他的同伴们为终于能进入公立学校而庆幸时,由于担心教育质量将下降,杨浦区和宝山区南部的很多本地生源家长,正考虑把孩子转学。

【可悲】 “东部就是贵族,西部就是平民”

在新学校的第一个学期即将结束的日子里,陈萌发现,此前在江南学校他农民工子弟的身份不过体现在校舍、老师和课本上,同学间的“平等”可以让他对此视而不见,而现在,和本地学生在同一所学校读书时,这种身份差别无时无刻不深入他的内心。

学生们口中的“东楼”靠近街道,由一座5层教学楼和办公楼“连体”组成,“东楼”向西延伸出一座4层高的实验楼和综合楼,“西部的学生”入驻的“西楼”综合楼再向学校的隐蔽处延伸出一个两层的餐厅。

西部学生感觉像是进入了一座“校中校”——西部的老师还是原来江南学校的老师,课本也和过去江南学校一样用的是人教版的全国通用教材,课程科目的设置、上课的内容和方式也都和过去几乎一样,甚至分管西部片区的副校长都还是原来江南学校的校长;这和东部片区的本地老师为主、使用上海版教材、课业量远比农民工子女学校要繁重的教学体系形成反差。

一些事件也加深了东部和西部学生的隔离。西部一个男生在玩闹时把另一个男生摔成了骨折,此后西部学生被校方要求自费买了保险,东部学生如果和西部学生在一起打篮球就会被老师骂;除了上体育课,西部学生能够接近东楼的最近距离就是自行车棚旁边西楼内卖饮料的自动售卖机。

【可怜】 融不进的圈子:东楼外地生

东楼学生并非都是上海本地学生,2005年H中开始接收一些符合条件,并且能够通过校方组织的摸底考试的外地农民工子女。

王乐在2006年从农民工子女学校蓝鹰小学进入H中六年级,这一年班上30多个同学,有8个是外地的农民工子女,全年级加起来有近20个。

H中后来把所有成绩差的学生和外地学生都集中在一个补习班里补课,外地学生的成绩很快就达到了班级的中上水平,有的还名列前茅,上海学生也跟他们交朋友,还借他们的作业来抄,但课余他们还是自然地分成上海人和外地人各自的小圈子。

进入初一,学校开始分提高班和平行班。这个学期,学校甚至为初三排名前30名的学生再开一个补习班。学校各项优秀奖的得主,广播里报出的名字都来自提高班中最好的初三(一)班。

王乐知道自己和外地的伙伴们再努力学习也进入不了这个(一)班,因为学校每一次的期末考试卷上都要求在“本地学生”和“外地学生”上打钩,他们这样的“外地学生”不能参加上海学校的中考。

对于西部同学进入H中后的不公待遇,东部这些外地同学也为他们打抱不平。

但是6月期末考试之前关于分班的传言更让他们感到担心。传言说,期末考试后可能会分班,东部的外地学生成绩排名靠后的会被送到西部去。

老师口中的“西部”像是个无法跟“东部”分享很多权利的低等阶级,东部的外地生高猛会用拳头来教训班上的一些上海男生,遭班主任警告再这样就把他调到西部去。

对于东部的这些外地学生,他们既无法完全地融入东部,又惧怕被发送西部,像是摇摇欲坠的一小群。

【可恨】

学校用“二模”成绩让他们提前毕业

时间,对于东部初三的十几个外地学生来说是残酷的,他们一点点地逼近那个临界点——中考,却离高中和大学越来越远。

4月底H中的第二次质量模拟考被王乐等东部的外地学生称为“小中考”,因为不能在上海参加6月19日的中考,学校将用“二模”的成绩让他们提前毕业。

考试结束之后,老师经常把“参加中考的同学”挂在嘴边,王乐等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去上学。

王乐所在班级的8个外地学生到初三只剩下3个,另外5个在初二结束时就已经回到家乡筹备中考。

上海的中职院校从2008年开始允许自主申报招收外地农民工子女,并在2009年由市财政对农户子女进行补贴。

王乐等去问班主任,班主任才把选职业学校的小册子交给他们,这时距离向职业学校报名和寄送档案的截止日期只差了两天。仓促之中,王乐、耿浩等3位外地同学把未来4年的命运交给了上海市信息技术学院。

然而在上海,职校往往是成绩最差的10%本地学生的选择。

在对外地农民工子女开放招生之后,空姐、文秘、广告设计、音乐教育等热门专业仍旧只招收本地学生,对农民工子女开放的专业还是和劳务型行业相对应的数控机床、汽车修理、酒店服务和餐饮烹饪等。

虽然至少一半的学生都曾经想过考大学,H中“西部”初三班级80%的同学最终报读了宝山职校。

【可惜】

出了校门,他们自动分成两色人流

“西部”初三班的同学正在紧张准备6月8日和9日的期末考和18、19日的中职考,女生们还在为6月13日班级教室里的一场毕业典礼筹备节目。

毕业留言本正在教室里传递着,这个“西部”初三唯一的班级里同学关系融洽,这段日子里他们谈论最多的话题是,5年之后,成年的我们都在哪里,还能不能再聚在一起?

在东楼学生集体去参观浦东世博园区时,西楼这一天只能上课。校园静悄悄的,原来的早操和眼保健操都取消了,“连下课铃声都小了很多”。

不过“西部”的学生第二天却参加了H中十周年的庆典。出演开场舞的14名学生中,有3名来自西楼。他们甚至还独立演出了一个叫《棉花糖》的舞蹈,这是他们进入H中以来第一次和东楼的学生一起活动。

下午3点半,西楼和东楼的学生第一次同时间放学。穿着粉红、蓝白校服的“西部”学生,和穿着蓝黑色校服的“东部”学生各自从西楼和东楼出来,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列队走向校门口这个终点,“老师再见!”西部学生的告别口号明显要比东部学生响亮。

尽管这天他们可以在校门外相会,却没有人互相攀谈。他们自动地分成两色的人流,很快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文中学生及两所公立中学均作了化名处理)

据《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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