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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A35版:独家连载 上一版3  4下一版
铁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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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梨花
萧马 著 严歌苓 改编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出生在晋陕交界盗墓贼家的女儿,在横跨军阀混战直至抗日战争这段动荡岁月里中,与身边的亲人、爱人、朋友甚至仇敌共同演绎的一段传奇岁月,先后与几个男人间的爱恨纠葛,以及她从一个普通人家女儿、到军阀家的姨太太、再到坚定抗日的民族志士的心路历程。

不合礼数的迎亲

最先看见的是三尺高的黄烟。一冬一春都不见一滴雨,逃荒的人把黄土路都踩酥了,是人是畜,还没上到慢坡顶上,坡这头就先看见了人畜踏起的尘烟了。一支响器响了,好透亮。另外三支响器随上来。慢坡这边的人想,可是有荒唐人,这时候娶亲,太阳都快落了。

这时一顶鲜红的花轿让黄色尘烟托着,从慢坡顶升上来。逃荒的人们忘了他们要去扒那趟五点钟通过的煤车,一起朝路尽头微眯着眼,半张开嘴。他们想,又错了哇,走在最前头的娘家舅呢?这是谁家娶媳妇,老大的排场,没一点礼数。

一匹枣红马从后面跑上来。漂亮牲口!舅子也漂亮,不过太年轻,只有二十四五岁,身上的黑贡呢长袍一水都没洗过,一个大红缎子绣球让宽宽的两根红缎带子打了个十字交叉绑在胸口。这舅子身上起码裹了二丈红缎子!

响器班子有十二个人,十二身红缎子马夹。大荒了两年,娶媳妇敢娶得恁阔,除了县城里的赵旅长,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八个轿夫跨着“一二一”的操步,从目瞪口呆、脏得一模一样的面孔前面走过。骑红马背大红绣球的舅子前头招呼一阵,又到后面招呼。舅子细长脸,白脸皮,一根漂亮鼻梁,好骡子似的,眉眼倒文秀清灵,目光却是凛冽的,骑马不是庄稼人的骑法,是丘八骑法。所以人们觉得这舅子看着是个秀才丘八,打过枪,枪弹也送过不少人的命。他若是新媳妇的哥,新媳妇难看不了。她敢难看?赵元庚四十来岁娶难看的闺女图什么?

逃荒人里有几个也荒唐,决定不去赶那趟煤车去西安了。他们远远跟在响器班后面,进了城关镇。

赵旅长的宅子在县城南边,迎亲队伍一进城门就停了,一个走在轿子后面的小伙子叫了声:“张副官!”骑红马的舅子回过头,这才发现几十个人全停了下来。小伙子指着蒙一层宣黄土的街面叫道:“看这儿!”张副官已掉转马头小跑过来,见宣滕的黄土上一滴一滴深红的血珠。小伙子又指指轿子,说:“从城门就有了!……”

没去赶着扒煤车的逃荒人觉着值了,他们看见了戏里才有的事物。新媳妇用银簪子戳穿了腕子。这小闺女抗婚呢!要做祝英台呢!那就肯定有个梁山伯?是谁?……路程再长些,说不定还真让这闺女自己成全了自己。

“嫂子,可不能!”张副官把红盖头猛掀下去。戴凤冠的头抬起来。一张桃子形的脸上,也都是血,两只眼珠子于是成了蓝白的。她右手上的簪子转了过来,尖子朝外。“凤儿!”这一叫,新人安静了些。

被看热闹的人们叫成“舅子”的斯文丘八和这位新奶奶看来不是头回见面,旁边的人们一模一样地瞪着眼,吸着鼻涕,脑子却一点不闲,跑着各种猜想。

张副官仔细查看新奶奶的手腕。不只一个洞,但伤势不重。一根簪子成不了什么了不起的凶器。她是个漂亮人没错,但你觉得她不只是“漂亮”,没那么简单,就光是她的漂亮也藏了许多别的东西。她只有十九岁,但你觉得她见多识广。

“你可不能!”张副官掏出自己的白手绢,给凤儿扎上手腕子。又叫了一个护轿的兵去找水,把凤儿脸上的血擦洗掉。

士兵不久端着一缸子茶跑来,说是从一个茶摊上赊来的。张副官两根细长的手指尖把那条红手巾按在茶水里,蘸了蘸,再往凤儿脸上擦抹。凤儿的眼睛跟着张副官的手头动,只要快触到她脸了,她便猛一动。

“我叫张吉安。以后还承蒙嫂子关照。”

张副官手上的茶突然翻了,几乎没人弄清它是怎样翻的。凤儿的动作很快,膝头那么一顶,带血的茶就全在张副官脸上、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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