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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A28版:观星台 上一版3  4下一版
每天原谅他三次
干娘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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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娘树

我出生的村庄里,孩子都有两个娘,一个亲娘,一个树“娘”,名曰“树干娘”。这里的孩子出生后,都要由亲娘抱着去拜见“树干娘”。

拜见“树干娘”是一个简单而庄重的仪式,不需要惊动亲朋好友,也不需要杀猪宰羊,更不需要挑选良辰吉日,随便选一个无风无雨的好天气,三炷香,一挂鞭,一碗供品,供品也不需要最好,饼干馒头或者是油条。

亲娘抱着孩子来到树下,燃上香,摆上供品,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三个头,说道:“树娘树娘,保佑娃儿健壮成长!”说完后起身点燃鞭炮,孩子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就好像有了依靠。这是一个流传了千年的习俗,是先辈们对大自然的敬畏,是对绿色的美好向往。

树有多少个儿子,村庄里的人都记不清了。爷爷辈们喊着树干娘长大后,父亲辈们接着喊,父亲辈们长大了儿子再接着喊,一代接着一代,这棵老柳树就成了“干娘树”,成了村庄里的人共有的精神图腾。

老柳树有多大岁数,村子里的人不晓得,爷爷说,他小的时候柳树就是这样。在漫长的岁月里,呱呱坠地的婴儿一个接着一个成年、老去,变成一捧黄土,新的生命又在村庄里一茬接着一茬伴着长长的哭声降临,就像日月交替般周而复始、有逝有生,喧闹着一个村庄,延续着一个村庄,兴旺着一个村庄。村庄里的房屋由土坯变成红砖,屋顶由茅草变成灰瓦,袅袅的炊烟一年四季总会在如期到来的一个又一个清晨升腾,没有年岁的老柳树就成为村庄兴衰繁荣的见证人。

静静地站在村庄的中央,无言的“干娘树”静静地守护着一个村庄的儿子,就像一位年长的亲人,在默默地送走一批儿子的同时又在默默地迎接着新一批儿子的来临。并不高大的身躯缓缓伸展开来,一分为二,就如一双捧着的手,将日月托起,庄重而显得可亲。

山与水,人和树。村庄里的人或许讲不出什么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存,更不去很时髦地说低碳生活。但在他们的眼里只要有生命的东西就有灵性,就比如小草和大树。他们可以手握镰刀,弯腰“霍霍霍”地把旺长的小草割掉喂养牛马或羊,但他们绝对舍不得将小草连根拔掉,他们知道小草的根就是命脉,毁了命脉就等于没有了旺长的草,没有了草就没有了肥壮的牛马和羊,没有了牛羊村子里的人就会遭殃,简单的真理道出的却是伟大的自然法则,我说这是智慧,他们说,不,这是生存。

“树干娘”在村庄不是虚无的,在他们眼里“树干娘”是活着的。这不仅仅包括树干娘,在村庄里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树木生长,他们可以和大树对话,比如在春天的某一个清晨,一个早起的村民,手握一把镰刀溜达到一棵大树下,抬头望望树上的乱枝,就会很自然地去修剪,不管这棵树是野生还是家养。他们一边修剪着树一边还会说一些话,此时的树木就是最好的倾听者。修剪下来的乱枝他们也舍不得扔掉,收拾在一起,捆好了放在一边,等自然风干了冬天当柴烧。

有时候,我感觉村庄里的人的心灵仿佛与树木相通,树木哪一个季节该修剪哪一个季节不该动,他们清楚得很,从不会乱来,树木在他们的修剪下健壮地生长,他们在树木的遮挡下畅快地说笑。

就像“树干娘”一样,某一棵树长大了,有了年岁,在村庄里就有了威望,就成了村里人的精神寄托。树下一年四季摆着香炉,香火总会有的,隔三差五就有新降生的儿子去拜见“树干娘”或者去祈求树的保佑。如果一个外人无意中闯入了村庄,他们一定会看着老柳树下的香火吃惊,他们永远也读不懂村庄里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在他们眼里这是神秘的,是迷信,甚至还会和一个叫“愚昧”的词联系在一起,但对村庄里的人来说这是习俗,是自然,更是生存。

夏天,树干娘的身躯下就是村庄里的“议事堂”。炎热的中午,耕作了一个上午的村民端着饭碗,坐在柳树下,由“树干娘”遮挡着阳光,他们可以凉凉快快舒舒服服地说笑,上至国家大事,下到鸡毛蒜皮,偶尔从树上落下一个小虫子掉到了饭碗里,他们也不会太去在意,把虫子捡起扔掉继续吃饭继续说笑。如果一只小蚂蚁探头探脑地旁若无人地爬上了他们裸露的腿,他们就像长辈面对一个淘气的孩子一样,只是用手轻轻地把蚂蚁赶掉,这一切都在无意中进行。

在村庄里,他们已经习惯了树木、蝼蚁和小虫都是生命。村庄是他们和它们共有的村庄,都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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