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根能思想的芦苇

小李飞脚

熟悉吴冠中的人都知道，他不苟言笑，甚至瘦削的脸上经常挂着莫名的忧伤。

这忧伤源于一个自由思想的知识分子、独立精神的艺术家应有的良知。

吴冠中爱“放炮”是出了名的，什么美术界“养了一群不下蛋的鸡”、“中国当代美术水准落后于非洲”、“一百个齐白石比不上一个鲁迅”等等不一而足，很有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味道。像他这样在艺术界已经到了“海到无边天做岸，山登绝顶我为峰”的境界，完全可以“你好我好大家好，今天天气也很好”，练练太极拳、八卦掌，看看赵本山、刘老根，听听郭德纲、周立波，但老先生偏不，“趁我还能说，我要多说真话”。

和晚年的巴金一种秉性——“说真话，把心交给读者。”

但说真话难免伤害别人，“取消画院，取消美协”不就受到了很多体制内既得利益者的攻讦？

真话伤人，假话伤己。所以大家都说笑话，皆大欢喜。但笑话只会麻痹我们僵化的神经，改变不了一潭死水的现状，吴冠中又开始忧伤起来，像鲁迅一样“横眉冷对千夫指”。

“为什么我眼里常含热泪，是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

就在吴冠中去世的前一周，“以笔做枪”的老漫画家华君武也在京病逝。他常说：“我都是要针砭时弊的，我没有画那个休闲漫画，我不画。”“我就是改不了狗拿耗子、见了就想咬几口的习性。”

铿锵之声已杳，名士风骨不存，一个时代已逝，谁者能为赓续？

反观我们的文化界、艺术界，看似一片繁花似锦，其实是“繁荣的虚假， 虚假的真实， 真实的无奈， 无奈的繁荣”。你去各种各样的双年展、提名展看看，到处充斥的都是“假、大、空”——情感虚假，叙事宏大，思想空洞。你再看看我们为之骄傲的文学和图书：不是身体出轨，就是盗墓玄幻，抑或另类说史、强作解人，抑或养生减肥、教你发财。哪里有“耻辱者的手记”？哪里有“铁屋中的呐喊”？

人品软骨，人格缺钙，人性侏儒。混凝土般凝固的脑袋，从事着不经过思考的艺术，书写着没有思想的文字，即便像芭芘娃娃甚至赵薇一样忽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结论吴冠中早就给我们下过了——“笔墨等于零”。

可能怕上帝发笑，人类都不进行思考了。一切都变得扁平化和简略化，都在偷工减料“走直线的距离”，用快餐替代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用伟哥追求片刻的快感、即时的享受；我们的大脑在钝化，我们的思维在萎缩，我们的精神在阳痿。

崔永元在定义“主持人”时这样说：“主持人就是主持着主持着就不是人了。”套用他的话说，现代人说的尽是些客套话、奉承话，就不说真话、人话。

曾经有人问我，为何这个时代出不了大师，我求助于百度，百度说“谷歌知道”，我求助于谷歌，电脑跳出一个对话框：“对不起，你的内存不足！”

电脑有时还会说句真话。

仅仅活了39岁的帕斯卡尔历经苦难之后，给人留下了《思想录》，“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芦苇。”思想意味着痛苦，所以芦苇才那么忧伤。做一根能思想的芦苇或者一头快乐的猪，当然你也可以去做一个在银行里下象棋的奥特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