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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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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气

□胡竹峰

伊身体微恙,医生开了些中药,熬药的任务就落到我身上,每日清晨或黄昏,慢慢熬药:熬草药,竟也熬出了兴致。一碗一碗在药罐里淋入清水,以筷头轻压,看枯干的生命瞬间湿润鲜活起来。盖上砂锅,慢慢浸泡。几十分钟后,拧开灶头,以武火煎熬,待水开后,热气四逸,药香渐渐入鼻,我就拧小灶头,转为文火慢煮。因为技术不佳,水位与火候掌握不准,中途总要掀开盖子查看一次,但见种种草药交糅出微苦的药气扑面而来,汤汁明显加厚,有一味叫通草的中药迅速蜷曲着白嫩的身躯,如蛇行水上,猛一见,蘧然一惊。

我曾经迷恋古代那些略带忧郁而又纤弱的女子,遥想她们住在满屋子药气与茶香的阁楼上,倚窗听雨,弹琴遣兴,看残叶飘零,落红满地,听雨打芭蕉,匝地有声。从某种程度上讲,这是异态,且颇有男权主义的倾向。但那样的女子却容易引起男人的爱怜,是以许多人都乐意去玩味“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场景。

鲁迅先生在《病后杂谈》一文中曾写道:“许多人,都怀着一个大愿。愿秋天薄暮,吐半口血,两个侍儿扶着,恹恹地到阶前去看秋海棠。”这已不单纯是封建传统的陋习在作祟,几乎有些变态了。因为中国文化中蕴涵了一股微苦的药气,许多人心中才会有这样的大愿吧。我一直认为,茶气、酒气、药气,三者合一,有种共通的旋律,熏染了中国文化。

我小时候调皮,闹得胳膊摔断过两次,每回祖父都带我去一个姓谢的中医那儿接骨,接好了还要带回一大包草药辅助治疗。我害怕喝中药,太苦,但喜欢看祖母熬药,她用一个黑色陶罐熬药,陶罐粗朴的身子上有一对弯曲的耳朵,祖母说那是家传的,看起来倒确实有些年月。

祖母说,熬药很有学问,温度不能高也不能低,又不能让药气外泄,所以药罐不能盖盖子,最好用包药的白纸蒙住,用线系紧,为观察药汤沸腾,还要在上面放一枚铜钱。透过药罐的底隙可以看到烧得通红的火炭,红得鲜亮而美丽,映在祖母脸上,像夏日天空的晚霞。药汤滚了,热气冲荡得纸面上的铜钱轻轻起伏,祖母就把药罐端下来,冷一会儿,然后再放到炭炉上,如此三次,方算熬成。等揭开白纸,扑面一股微苦的药气,瞬间就弥漫了整间小屋。祖母把熬好的药倒入瓷碗里,端在手中直晃悠,黑糊糊深不可测。

这个时候我总要远远地躲起来,惹得家人一番好找,祖母哄我,又是糖果,又是饼干地引诱,而且还装模样喝一小口,说不苦不苦,我哪儿信,气得爷爷大发脾气,我只好尝了尝,浓浓的苦味似乎能从舌尖一直到脚板,浑身都苦了,我干脆豪爽地一口气喝完。

这几年,常在饭桌上听见食客们劝酒说:“感情深,一口吞。”我就联想到小时候喝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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