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去一个小县城。天太热，住下后，我决定去街上买个西瓜回来。

走出宾馆，拐个弯，是一条小弄堂，迎面碰见一个人，怀里抱着一只大西瓜，瓜蒂上还挂着一小串瓜藤，绿绿的，一看就是刚从瓜地摘下的。忙问他从哪买的，他往后努努嘴。不远处，停着一辆平板车，还围着几个人。

走到近前，果然是卖西瓜的。平板车里的瓜都挂着瓜藤，新鲜的样子。卖瓜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草帽下，黑黝黝的脸膛上，汗水像蚯蚓一样，四处爬着。老汉忙着帮人挑瓜，过秤，连擦汗的时间都没有。反正也没事，我耐心地等旁人买好瓜，再请老汉帮我挑一只。

一边等，一边四处看看，惊讶地发现，老汉平板车后面的水泥墩上，竟然拴着一头黄牛，牛颈上的辕还没有卸下来，猜想一定是老汉用来拉车的。小时候生活在农村，经常帮家人放牛，对牛有很深的感情，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牛了，没想到出差路途上，意外地遇到了一条牛。这条闯进城里来的老黄牛，似乎对城里的道路和楼房，也一点不感兴趣，百无聊赖地瞪着大眼睛，看着老汉，一边不停地甩着尾巴，城里的苍蝇一点不比乡下少。

买瓜？老汉问我。我回过神来，点点头，帮我挑个小一点的。

老汉挪移着瓜，从瓜堆里翻找小号的西瓜。我指指黄牛，问老汉，那牛是你的？老汉点点头。我好奇地问他，牛也可以拉车吗？老汉抬头看看黄牛，说，这头牛，平常帮我犁犁田，这几天，我每天都拉一车瓜进城来卖，一个人拉不动，只好让它帮帮我了。

老汉帮我挑好了一只瓜。也没啥事，我借了老汉的西瓜刀，将瓜剖开，蹲在老汉的瓜摊边，边吃，边和老汉闲聊。瓜又脆又甜，难得吃到这么好吃的西瓜。

老汉告诉我，他的家就在城外几里地的乡下，两个儿子成家后，都带着媳妇到城里打工去了，留下两个孙子和十几亩庄稼地，都交给了他和老伴。暑假，孩子们放假了，老太婆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田里的庄稼，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他呢，一大早下地摘了西瓜，拉进城里卖。以前都是他和老太婆一起进城卖瓜的，他在前面拉，她在后面推，现在，老太婆帮不上他了。幸亏老牛还有一把劲，犁田打耙，都是一把好手，帮他拉车，也跟条驴似的。老汉用卷着的草帽，呼呼地扇着风，自豪地说着。

突然，老汉扔下草帽，弯腰从平板车下面掏出一个粪簸，向老牛跑去。我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老汉端着粪簸，跑到牛的身后，将粪簸托在牛屁股后面。只见老牛撅着屁股，“啪啪”地拉出几大坨热乎乎的牛粪来。

我的手拿着一瓣啃了一半的西瓜，有点僵硬地停在半空。

老汉端着粪簸，回来，塞进车肚下面，一脸歉意地看着我。我笑笑，其实，小时候，我们常常端着饭碗，在牛身边吃饭的，并不忌讳牛粪，再说，那个西瓜，我也已经消灭得差不多了。只是有点好奇，他怎么连点牛粪都舍不得拉下，要特地接回去？老汉看出我的困惑，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是怕它弄脏城里的路呢，所以，总是准备个粪簸。而且，我带回去，好歹也是个粪呢。

这时候，又走过来几个人，买瓜。我告别老汉。起身将吃过的瓜皮，送到牛鼻子底下。老牛嗅嗅，伸出舌头，啃了起来。它的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青草、泥巴和牛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