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菜，在北方是好菜。青叶白帮，上蓬圆，下紧收，一直收到菜根处。剥干净的大白菜，光照下晶亮如玉，美若村妇。美妇青衣素裳，若有所待。

都说好女人能包容，包裹瓷实的大白菜，荤素都出色。黄河边的大白菜，跟黄河边的人一样本分实在，汁多价贱，宜存放。秋去冬来，场光地净一派寥落，一家人守着一盆火，熬一锅大白菜，放几片大肉，搁几粒花椒，红薯粉条卤水豆腐，慢慢炖。不等出锅，满屋满院都是香气。左手大碗菜，右手白蒸馍，吃一口菜咬一嘴馍，有辣椒酱和大葱段就着更得劲。有汤有水，一顿饭吃下来，从头热到脚。

这种古老的吃法，到今天都不过时。在中原农村，红白喜事更是离不了大白菜。大铁锅，大烩菜，热气腾腾。十盘八碗上遍了，上烩菜。大白菜是压轴菜。

除了烩，白菜还有很多种吃法。我一个人时，喜欢简单做菜，白菜剥到最里层，剩下个小心，纤弱样，叶微皱，赤条条让我不忍下刀。横切成细丝儿，香油盐味精一点，拌拌，佐白米粥。色嫩黄，味清淡，爽口利齿，水浸浸似风拂花蕊。也可清炒，白菜掰下两片，洗净，连帮带叶切成条，葱花干辣椒烹油下菜，翻两下，放盐出锅。微辣，软滑，配捞面或大米饭，滋滋润润，连汤都省了。

城里人做菜讲究，喜虾仁白菜，海米白菜，将咸虾仁或海米泡软，和白菜一起炖。白菜沾了海鲜味，也没觉着谁高攀了谁，倒有几分相濡以沫的美意在里头。醋熘白菜，跟烤鸭烧鹅一样，可以下酒。菜帮竖切成条，横拦成段，下锅油烹，点白醋，加少许白糖，也可用碎红辣椒配以颜色，大火颠炒。白亮中夹杂点点火星，醋和椒的香气，直逗人胃口。有人用水淀粉勾芡，我不用，黏糊糊哄人口舌，遮了真味。

做成泡菜和酸菜的大白菜，口感更别致，韩国人爱吃，我也爱吃。米线与泡菜是绝配，一个柔韧，一个爽脆，相看两不厌。酸菜鱼火锅，冬不寒，夏不火，四季都能吃。

吃火锅，大白菜可是必不可少的配菜。即是吃高档的参锅鱼锅，也要点一份大白菜。别的菜装盘后似低眉顺眼的小奴，听候发落，大白菜则是将叶子用手撕成大片，摆在竹编的高脚小筐里，优雅出场。若码放有创意，一片摞一片，倒扣着，圆鼓鼓，白生生，惹人联想，特别开男食客的胃口。

时下，返季蔬菜已不稀罕，夏天也能吃到包心大白菜。只是从南国来的白菜，帮丝粗，叶黄淡，入口如嚼棉花套，不脆不甜，后味苦。白菜抱歉，我也抱歉。

正欲下楼买菜，迎面碰见一位呼哧呼哧上楼的汉子，他肩扛一袋大白菜。问价钱，6毛一斤。我让他也给我送一袋来，也许吃一冬也吃不完，可总是忍不住想多买，反正不贵。来年开春后，砍断根须的白菜疙瘩，会开出金黄的小花，很像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