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华白，53岁，教师 采访人：晚报记者 崔迎

知青岁月，是很多人人生中一段难忘的轨迹。从上世纪60年代持续到70年代末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中，一批批的年轻人响应党的号召，上山下乡到农村去。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知青大多已年过半百，回想往事，他们感慨万千。华白女士就是当年的其中一位知青，如今的她有着一种强烈的愿望，讲讲自己过去的故事，去重温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三十年后再相聚

知青，一段人生的回忆录。几十年后的今天，回忆起那一段生活依旧刻骨铭心。

今年，有一件事让我激动不已，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还是在暑假的时候，我回北京探亲，有机会和分别已30多年的老同学见面，我们这些老知青相聚在一起，回忆起当年那段艰苦岁月，有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旧，忆不尽的情。那一刻，我们的心情无比激动，我们唱啊跳啊，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岁月，尘封的记忆一下子被打开。

在聚会上，我作为当年的班长，激动地发表了聚会感言：“30多年的风霜雨雪，把我们这群风华少年，磨砺成了两鬓斑白的成熟中年；岁月的沧桑洗尽了我们青春年华和天真浪漫，但永远不能磨灭我们心中那份深深的战友情谊……”接下来我们跳起当年的《洗衣歌》，把我们的故事编排成了逗趣的“三句半”。从组织聚会，到编排节目，我出了不少“风头”，多少年来我从没有如此敞开心扉，肆意地挥洒过激情，那一次我太激动了。

我的老公，自从2003年便调往了北京工作，于是北京郑州就成了我们的来往穿梭之地。而他，也是我的同学，当年那段知青岁月里的战友，在这一次同学聚会中，他则完全成了我的随身秘书，我上台报幕，喜爱舞文弄墨的他负责写词，我们上台演出，他负责音响、照相，随时听从我们的“调遣”，为的就是让大家快乐尽兴。

往事如烟，历史不能忘记，知青是特殊历史条件下的特殊群体。当年那些意气风发的同学们，转眼之间已是满头白发，但我们仍旧清清楚楚记得当年的往事，以及每位同学当年青春靓丽的面孔。一位擅长作画的老同学，还把每位同学当年的模样生动地描绘在画纸上，一点一滴浓浓的情意让我感慨不已。

曲终人难散，我们约定，来年再相聚……

记忆的珍藏

记得那是1975年7月，我高中毕业，和成千上万的青年学生一起，奔向广阔的农村劳动锻炼。我们一行几十人落户到了离家不远的湖北省襄阳县的一处林场，当了一名知青。

那段日子，在久远的回忆中，一直是阴雨霏霏，每天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脸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落地摔八瓣的日子”，生活的艰苦、枯燥，让我们难以适应。

当年的我是一个极爱干净的女生，我最喜欢去帮厨，每次去都要把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尽管如此，我还是极不适应那里的卫生条件。在厨房里，有一口大缸，平时男生们负责挑水，可是让我心存芥蒂的是他们竟然在缸里养起了鱼，这可是吃饭用水啊，怎么能养鱼呢？可是，他们理由充分让我不容反驳，那就是防止坏人下毒！在那特殊的年代，每个人的头脑里都绷着“阶级斗争”的弦，做着让我们今天看来完全是不可思议的举动。

晚上，我们躺在老鼠乱窜的房间里，久久不敢入睡，我特别想家，望眼欲穿地盼着望着，盼望着回家的日子。

这样的机会终于被我盼到了。我家所在的部队大院有一些旧仓库要拆除，我所下乡的大队正好需要这些旧砖瓦可以二次利用，于是大队干部就通知我们全体知青回家拆房子。

回家的日子真好，每天和部队的作息时间一致，每天可以吃妈妈做的可口饭菜；每天可以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每天可以在无跳蚤老鼠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每天晚上可以观看自己喜欢的电视连续剧……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在当时那个特殊的年代，这种日子是多么让人向往啊！

难解的“蛇缘”

忙忙碌碌中，时间转眼就进入了炎热的夏季，太阳烘烤着大地。男生们用铁锹、镐头等工具拆砖瓦，女生们把散落的砖头一块块地传递到路边码放整齐，车来了再把砖瓦装上车，勤务连的战士开车把砖瓦运走。每个人按部就班地忙碌着，往日工地上的歌声说笑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家的又累又热又渴，谁也不想说话，工地上只有工具撞击砖瓦的刺耳的声音。

一切都那么清晰，一切又都那么模糊，恍如发生在昨天……

突然，一位男生大叫着：“蛇，一条大花蛇！”女生们闻听，立刻尖叫着跑开了，聚集到二三十米远的地方远远地张望着。

从小，我就特别害怕软体动物，很多文学作品中描写蚕宝宝的文字，是多么生动美妙，多么可爱！可在我的眼里，美丽的蚕姑娘就是毛毛虫大家族的一种，我决不会主动去碰这类动物，就连走路，我也会小心翼翼，生怕踩上它们。幸好，我所在的生活环境，可以远离这些动物，但命运的安排，这一次却让我和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蛇，有了一次最亲密的接触。

那一天，男生们用手中的工具一窝蜂地向那条蛇砸去，蛇在做最后的挣扎，拼命地逃窜，男生们不停地追打，不一会儿，大花蛇只能在地上扭曲翻滚，不知谁又说了一句：“抓住蛇尾巴用力甩，蛇的骨节就会脱开，它就动不了了。”话音刚落，一位男生抓住了蛇尾巴，以手为圆心，在空中挥舞画圈，我真佩服那个男生的胆量。

大花蛇飞舞着、转动着，像金色的大圆盘，我正看着入神，“啪”的一声，我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条蛇已经在我的脖子上缠绕了几圈，我吓得蹦跳起来，蛇很快滑落到了地上。本来喧闹的工地，此时一片寂静，我呆呆地看着在地上慢慢蠕动的大花蛇，所有的知青也都看着我，时间像凝固了一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猛然放声大哭，哭得惊天动地，一下子瘫倒在地。这时候，我才发现，蛇的头部已被打烂，我穿的小花衬衫上沾满了蛇血。

现在想起来，我挺佩服自己的，当时居然没有被吓晕过去，那可是一条一米多长的银环蛇啊！时间的流逝，让很多事情淡去，成为过眼云烟，唯独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30多年，我仍记忆犹新。

岁月中的真情

“甩蛇事件”之后，那位甩蛇的男生几次向我道歉，我就是不肯接受，他又多次让别人转达他的歉意，我还是不能原谅他。可是，谁又能想到，8年后，我竟然成了他的新娘！

还记得当年，我就是赌气不理睬他，而他却对我越发关注起来。有一次，我下地洒农药，不料中毒，晚上恰巧知青们大都出去看电影了，而我却已经陷于昏迷，还是留下的两位生病的知青及时发现，他们和老乡拉着车把我送到部队医院。在去医院的路上，他正好拉化肥回来，在路上碰见了我，他特别想跟我一起去医院，但他不敢表现出对我的关心。后来，他还是借口找妈妈有事才溜进医院看望我，那时他妈妈恰好是那所部队医院的医生，看得出他对我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意，但在那思想禁锢的年代，谈情说爱的浪漫还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

直到后来，我们先后离开了林场，我师范学校毕业之后，我们才通过鸿雁传书谈起了恋爱确立了感情，并建立起了我们的小家庭。两年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宝贝女儿。随后的日子里，我们一路辗转，随着工作调动来到了郑州生活。2003年，我丈夫因工作需要离开郑州调往北京工作，在北京出生的我和女儿的户口也随迁进了北京；但我还继续留在郑州的一所学校任教；现在的我，大部分时间一个人住在郑州工作生活，还有两年时间，我将正式办理退休手续，回北京和丈夫女儿团聚。

虽然年过五旬，我们当起了牛郎织女，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的情感交流。每天晚上，我和丈夫会雷打不动地通一次电话，把每天的工作生活，还有心情讲给对方听。有一次，我的座机电话没放好，他的电话一直打不进来，他就焦急起来，把电话打给邻居求人家来看看我。每到寒暑假，我去北京和家人团聚，如果是国庆长假，他就会和女儿一起开车回来看我。结婚28年，我们一路扶持、相濡以沫，幸福地走到了今天。有时候，他也会把我们当知青时的那段离奇的经历讲给女儿听，然后开玩笑地说，谁让我当年把蛇甩到了你妈妈身上，让我一辈子都欠着她呢！

其实，当知青实属一种无奈的选择，而这种选择，得到的回报是人生历程的磨炼和一段美好的真情。不能否认，知青生涯是我们那一代人生中不可多得的积累，这种精神力量让我们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中对事业更加执著，对生活更加从容。

人生少年最闪光，青春岁月永难忘！青春有坚强的意志，青春含丰富的想象，青春存真挚的情感，青春是生命的辉煌！在三十年后的今天，回忆起那一段生活，我依然难以抑制内心的情感，所以我想把这一段往事记录下来，作为永久的珍藏……

记者手记

知青，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历史的符号，在几十年后的今天，回忆起那一段生活，该是怎样的一种感怀？从华白老师热泪盈眶的眼中，我能看到她内心深处的知青情结。这篇讲述尽管只是她生活中的一个截面，但相信无论当过和没当过知青的读者，不论是曾经年轻还是正年轻的人，都能从中找到一点似曾相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