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桦
小时候的印象,过端午节正赶上麦收,大人孩子都火烧火燎的,急于虎口夺粮,过节最大的仪式只不过表现在餐桌上——多了几个粽子或者油炸菜角,大人们甚至来不及吃上一口,便匆匆往麦地或打麦场里奔去了。间或有些清闲的奶奶或妈妈们,会给年纪尚幼的儿孙们缝制香布袋香娃娃(用各色碎布头,将包有香料的棉花缝成各式花样),挂在孩子颈间,红红绿绿的,也挺好看,里面不知什么成分的香料,令蚊蛾虫蚁近前不得。这就是端午节留在我童年里最深的记忆了。后来,长大了,求学、参军、工作,这传统非法定的节日,没有再特别地过上一回,居然在每年的日历里沉睡了。
这两年,国家专门为清明、端午、中秋设立假期,这些沉睡在记忆里的传统节日渐渐复活起来,甭管咋地,反正至少能休息一下,轻轻喘口气儿。有时工作累了会想,国家何不再干脆点儿,二十四节气,每个节气都弄个小长假岂不更好?大家一起拉内需啊。
从前年起,也就是国家专门为端午节放假时起,我家的端午节才算郑重了些,有了一点点重大节日的味道。这一切源自于女人的心细。节日,因有了女人的操持,而变得色香味俱全。每逢这个节日的一大早,孩子娘便匆匆下楼,很快到近旁的菜市场买回几枝艾草插在防盗门上,并且拎回家一大袋热腾腾的粽子菜角。其时,我和儿子刚刚“大梦我先觉”,节日的气氛一下子就来了。儿子却不为所动,粽子什么的他都懒得瞅一眼,只是一心缠着闹着要玩电脑游戏。每次过节都这样。唉,过节哩,我不好意思揍他,其实,不过节我也没好意思揍过他,毕竟封建家长制早已被革命先烈推翻了。“谁揍你,我就揍谁!”常常是这样:我一边为儿子装满“子弹”,一边指着电脑里的鬼子兵咋呼。
忘不了去年端午节前,那天下了点儿雨,凉凉的,叫人一激灵一激灵的。儿子好奇地问我:“爸爸,天怎么哭了?”沉吟良久,我竟无法作答。不过,让我引为自豪的是,这个问题很诗意呢。端午节,真应该是一个很诗意的节日,它与一位伟大的诗人有关。儿子当然不知道“诗意”为何物,更对伟大诗人毫无兴趣,依旧埋头苦干,向着法西斯蒂开火。
今年端午节咋过呢?要是有个车就好了,带妻儿回趟老家或者旅个游。老家,或许正是焦麦炸豆地忙着呢。这时节不能回,不但帮不了老母亲的忙,反而添乱。母亲打电话说了,家里忙完再回,把孙子给她带回家,让她好好亲一亲。可是,她们那么忙累,我们怎么忍心出去旅游玩耍寻开心呢?这小长假,还真令人有些为难。说到汽车,我快被儿子逼出神经病了,这家伙从幼儿园小班就开始念叨:“爸爸,俺同学谁谁都是爸妈开车接开车送。我可不想坐电动车了,豆豆家的车,前面有小雨刷,一抡一抡可得劲啦……”可是,可是,捏一捏比岁月还空虚的钱包,我只有低声安慰:别急,心急吃不了热鸡腿儿啊。面包会有的,面包车也会有的。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在儿子幼小的心目中,屈原还只是一个传说,久远而模糊。屈子那一声声天问,一声声叹息,年年穿越时光的泥泞,跳出历史的长河,又有几人能记起呢。夜深至此,妻儿早已沉浸在甜美的梦乡,而我却辗转难眠,不由披衣起床,扭亮台灯,面向遥远空阔的楚天,随着屈老夫子长叹一声了。
比起屈子生活的那个年代,我们如今的生活,已经是无法想象的幸福了,屈子泉下有知,也当含笑相望。那就让幸福继续,让端午香甜,让心情放松,让人世少几丝悲凉,多一些温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