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宣利

每天在楼下清理垃圾的男人，黑，瘦，胡子拉碴，一张脸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他负责清理楼道前的垃圾筒，每天早上和下午两趟，拉着一辆破旧的平板车，先把垃圾筒里可回收利用的饮料瓶和废纸箱拣出来，装进他车子前面的袋子里，然后把其他的废物统统倒进车里，拉到外面倒掉。

他的身后，跟着他的女人。据说女人智力上有问题，斜眼耷眉，头发乱蓬蓬地粘在一起，说话含混不清，身上瘦得似乎只剩下几根骨头挑着。夏天，外面骄阳似火，男人翻拣垃圾的时候，总是先把他的女人安排在阴凉的门洞里。等他把一幢楼的垃圾筒清理干净了，女人才出来，在后面帮他推着板车往前走。冬天，外面寒风刺骨，男人放下车子的第一件事，仍然是把他的女人拉进避风的门洞里，然后自己再去忙活。

有次我从外面回来，正看到他在倒垃圾。是夏天，垃圾散发着腐臭难闻的气味，路人皆掩鼻匆忙而过。前面一个孩子，跑过去后，忽然把自己吃了一半的冰棍扔在地上。就看到那个在门洞里待着的女人，忽然飞快地跑出来，迅疾地弯腰捡起那根冰棍，用嘴小心地吹了吹。然后，捧着冰棍跑到男人身边，把冰棍高高举起，一直送到男人的嘴边，含糊不清地说着：“吃啊，吃一口……凉快……”

男人就着女人的手，轻轻地咬了一口，享受地闭上眼睛，似饮琼浆玉液。女人的目光热切地盯着男人，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那一刻，我看着他们陶醉的表情，不由呆了。我想，他们或许并不懂得什么情啊爱啊，只是平静安详地过属于自己的日子。男人因为女人，有了责任和承担；女人因为男人，有了牵挂和依靠。但在他们的心里，一定是装着爱的。

有些爱，真的不必说出口。就像那个看上去卑微瘦弱的男人，干活的时候总是先把自己的妻子安置在凉爽背风的门洞里；就像那个弱智的妻子，在火热的夏天，也懂得为自己的丈夫送上一丝清凉……

爱，不必说出口，它藏在所有懂得爱的人心里，被另一颗心浇灌，滋养，蓬勃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