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影

崔广波的办公室里挂着两幅油画。

一幅是俄罗斯第二代先锋派画家尼古拉·萨仁的真迹《葫芦》，一幅是自己20多岁时的画像，“美院的朋友画的。”

那时的他眼神清澈，头发很长，蓬松起来向后梳着，有点理想主义的色彩。

这种感觉，在2011年11月8日这一天，我在经三路财富广场找到他的时候——至少在外表上——已经很难看出来了。

取而代之的是最普通的短发、舒适的户外装，言语谦和，还有一点谨慎。

但聊起过去的时候他仍会兴奋起来，“大学没毕业我就挣了20万”，“20多岁我就买沃尔沃了”，“从北京上高速就开始飙车，一口气飙到郑州，不带松油门儿的”……

很快他就栽了。从此起起伏伏，钱也挣得不少，但不开心。直到遇见铁六中的老同学杜彦华，开始沉下心来投入动漫。

虽然投了近2000万，还没怎么见到回报，但“真的不着急，九九八十一难都过了，还差这几天吗？”

“现在的社会是人与精神的矛盾，物质发展太快，精神跟不上了。”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资本试水成功，就会蜂拥而至……”

说起这些的时候他又露出理想主义的色彩，仿佛上个世纪末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

晚报记者 张新彬 李丽君/文 晚报记者 张翼飞/图

本期人物

“支持原创，动漫企业不要做代工……”

郑州晚报：毕业后你一直在装饰行业，为什么要投资动漫？

崔广波：首先装饰上我挣着钱了，就想做点投资；其次我始终没把装饰当成一辈子要做的事。就是吃饭的家伙吧，我不太喜欢。

郑州晚报：那动漫呢？进来后感觉如何？

崔广波：像换了个天地一样！

它是相对单纯的一个环境，虽然追求利润的难度要远远大于传统行业，但我仍然感觉很轻松，甚至今年几个大的工程项目我都不接了。

郑州晚报：如果总是投入也会有压力吧。

崔广波：现在我还不觉得，虽然投了也快两千万了。我觉得什么是压力啊——做传统行业，运作一个项目，这中间漫长的等待、求人，各种不规范的违反常理的事情，想想就觉得受不了……

郑州晚报：那动漫行业存在哪些问题呢？

崔广波：产业链条还不充分，消费市场还没有真正地体现出来，此外国产动画投入太低，真正的技术含量太低，不好看不好玩。

郑州晚报：这次发展文化产业的政策出来以后，你有什么期望？

崔广波：我期望还是要支持原创，像剧本、制作、市场、衍生产品等，这都应该给予支持。我不是特别提倡动漫企业做代工，不仅利润低，而且代工做时间久了人就没有创意了。

“乔布斯要在中国，也可能去挖矿、搞房地产了……”

郑州晚报：这个行业的人才状况怎么样？

崔广波：比前几年好多了，以前人培养好也就走了，去北京、上海……现在变化挺大，我们的薪水也不错，底气足了，政府的支持也越来越大。

郑州晚报：政府支持很重要吗？

崔广波：非常重要，这是勿庸置疑的，但我还是想说政策最好不要朝令夕改，不要打折扣。

郑州晚报：我们感受到的情况是，艺术类考生越来越多……

崔广波：数量充足，质量不够。我们主要还是为了就业，真正喜欢的人太少。

郑州晚报：最近很多媒体都在讨论，为什么中国出不了乔布斯，中国为什么如此缺乏创新？

崔广波：不是说完全不能，但确实很难。因为全天下老百姓都知道中国是应试教育，不是素质教育，更谈不上个性化。

另外我觉得吧，改革开放初期是人与物质之间的矛盾，东西都是傻大粗笨，但很好用。之后呢，开始学“包装”，这一学就过头了，全成包装了，里面没东西，空的。这个状况是最糟糕的。

郑州晚报：有点虚？

崔广波：非常虚。还说乔布斯，他是全身心地投入，都说苹果手机漂亮，它不是表面漂亮，里面也漂亮，一个螺丝一个插口都很漂亮，各种科技应用最舒服，它是整体的漂亮，乔布斯把这个东西做到极致了。

郑州晚报：可能我们也缺乏专心做事的环境。

崔广波：是啊，乔布斯要在中国呢，也可能去挖矿、搞房地产了。

郑州晚报：你现在是专心地想把动画这个事做好吗？

崔广波：我打算这样，围绕儿童推出的一些动漫，包括衍生产品。从今年开始，我对工程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一旦试水成功，资本就会蜂拥而至……”

郑州晚报：你预期5年后市场会有什么样的一个改变？

崔广波：大有希望。你看啊，政府支持，这很明确了；市场需求已经形成，今年我们做的“中原动漫嘉年华”60元的票卖了两万张；资本也将会关注……

郑州晚报：你有没有打算借助资本运作发展的更快？

崔广波：我的想法就是这样，这两年我是投了一个不赚钱的行业，但这钱一定不会白花。前两年你们都挖煤了、盖房子了，现在都不行了，这个钱该往我这儿转了。

从有人类以来，从没有把文化当成支柱的，这次成支柱产业了，这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吗？民间资本庞大得很，总有试水的，一旦试水成功缺口打开，这些资本就会蜂拥而至……

郑州晚报：你觉得自己是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崔广波：是，还是完美主义者。成天瞎想，自己激动，平白无故就激动一阵子，经常回家都走过了……

郑州晚报：但你的思考听起来是描述了一个大的、正确的方向。

崔广波：我就是爱想吧，但真的喜欢这个事。现在我正在筹备一个动漫城堡，去国外考察过了，做就做最好的，明年就可以开业了。

“晚上咱们住一块，谁也别害怕我跑……”

郑州晚报：从毕业到现在，你对自己怎么评价？

崔广波：在学校我就挣了近20万元了，平面设计，到处接活。1998年，毕业证还没拿到，我的公司营业执照就拿到了，租的五星级写字楼，一年30万。

那时候钱就白给你的，跟天上掉馅饼一样掉到你脚底下，随便拾吧你就。我是水平不行的，人家好的更厉害。

郑州晚报：意气风发吧。

崔广波：太拽了，当时心气多高啊，根本不当回事儿，生活质量高得很，飙车、蹦迪、改车……但突然就栽了。

2001年，一同学在郑州给我推荐一个大活， 5000万元的工程。我把北京挣的钱全部拿过来交了保证金，200万，然后整天就在纬五路这一条线上吃吃喝喝。坚持了将近一年，快崩溃了……后来才弄明白人家卖了八家，把我们给圈进去了。

刻骨铭心啊，等于一下回到解放前，还欠了债。

当时我记得很清楚，上百号工人是我从北京带过来的，我说“谁也别害怕，我想办法弄钱，晚上咱们住一块，你也别害怕我跑”。

那时候白天找钱，晚上跟工人们挤在一起下个面条、喝点小酒、打个扑克……

郑州晚报：你觉得自己责任感重吗？

崔广波：重。那时候你看到工人对你是一种期待，他们很无助。

郑州晚报：你对企业家怎么看？

崔广波：再大的老板，他可能不为三顿饭着急，但一定会为3000人的三顿饭着急。

做企业真的是不容易，尔虞我诈、吹牛皮，很多时候都是站在社会的角落里做事。

“发展太快了，我们该停停了……”

郑州晚报：对现在学习绘画的这些学生，包括想进入这个行业的这些人，你对他们可以说点什么吗？

崔广波：别把自己学什么专业看太重，如果不喜欢，别来趟这个水，别当成时髦，这一点也不好玩，进来都是费脑筋的事。

你要真喜欢这个行业你就用心去做，坚持，日本的动漫师年薪都在50万元左右，像宫崎骏恐怕都要千万以上了。

郑州晚报：你是郑州人吗？

崔广波：巩义的。

郑州晚报：这几年你对郑州的感觉怎么样？

崔广波：一日千里吧，太快了。整个国家都太快了，物质太快了，精神慢了……

社会总是矛盾的，解放前是敌我矛盾，改革开放是人和物质的矛盾，现在是人与精神的矛盾。现在老百姓没有几个为吃喝发愁的吧？为什么怨气这么多呢？

我觉得这次的经济危机又是个非常好的事，社会该停停了，等等道德，等等良知，等等文化，等等文明，不等就不和谐了……

郑州晚报：你不想快吗？

崔广波：瞬间爆发的事我不干，九九八十一难都过了，还差这几天呢，再熬几年不就起来了吗？人一辈子要做多少件事，一两件事做好就不得了了，乔布斯一辈子不就做了苹果这个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