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骏

我有一个同学，最喜欢侃大山。知识广博的他，俨然是个知道分子，甭管是美俄关系，还是胎教，只要是个话题，总能侃侃而谈半小时不带歇气，说得都很有道理。按理这样能掰的一个人，一定人缘很好。但是，同学却不是很受欢迎，因为，他除了喜欢“侃”，更喜欢“辩”，只要你稍微露出一个观点，哪怕仅仅只是雏形，他立马就会以一句“你的意思是……我倒不这么认为”过度，接下来就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辩驳起那个观点。最可怕的是，等到你理屈词穷，以“是啊，好像是这样的”赞同他观点准备撤离时，他会突然来一句“那倒也不一定”，又持刚才相反的观点继续抽丝剥茧丝丝入扣展开论述。直到旁人一声不吭，方才罢口。

久而久之，大家就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纵观这位同学的N次论辩，其实他都是在跟自己争论，旁人不过是他练功的小木人。《射雕英雄传》里的周伯通，因被黄药师困在桃花岛15年，寂寞无聊中创造出绝世神功“双手互博术”：左右手互斗，见招拆招，一心二用，遇敌时两手使用不同的功法，让对手防不胜防。同学喜欢玩的，似乎和周伯通的互博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喜欢玩双手互博的，当然不止上面两位。陆游《渭南集》记载，宋人郑侠，喜欢拉客人下围棋，不会下也不要紧，就摁住不放强迫当观众，他一个分饰两角，左手和右手对局，左手持白，右手持黑，还特别认真，每落子必绞尽脑汁。白棋赢了，就左手斟酒，右手引满，黑棋胜了就换右手。像这样，郑侠竟然坚持了二十三年如一日。倘若在武林，郑侠先生怕早成了功力非凡的“黑白侠”了。

《世说新语》记载：魏晋之际，社会上流行清谈——以玄学为内容的辩论。在清谈界，何晏位高望重，家里面常常高朋满座。王弼是清谈界的后起之秀，也小有名气。这一日，王弼前去拜访何晏。何晏想试试王弼的功力，就整理出刚才清谈中认为很完美的玄理拿出来，问他能不能辩驳。王弼也想表现自己，于是开始发难，一下子把满座的人都讲得自认理屈，哑口无言。这还不算，王弼一看冷场了，于是开始互博，一会儿正方辩手，一会儿反方辩手，自问自答，把评委何晏都听傻了。

周伯通双手互博成就了盖世神功，郑侠左右手下棋自娱了棋趣，王弼充当正反方辩手深入了辩题，殊途同归的是，三个人都因“互博有术”在江湖上有了名声。再看我那位喜欢侃大山的同学，一开始大家还能以“太极推手”，即“顾左右而言他”来顽强抵挡。眼瞅着他功力见长，大家都罩不住了，只好纷纷采用三十六计中的上策，并在背后送给他一个江湖称号：“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