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留强

这个生活小区算不上高档，但楼多住户多绝对是市内数一数二的。

小区大门右侧有一个小摊点，一位略略发福的中年女人稳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放着一个大号铝锅，锅里装着鲜亮的咸鸭蛋。下班时间，人们陆续进入小区时，都要经过她的小摊，中年女人一声吆喝：“咸——鸭蛋！”前重后轻般的唱腔，惹得意志薄弱的居民腹内躁动，口中生津，于是就蹲下来挑上几个回去佐餐。别看这生意小，但架不住生意好，中年女人锅里的咸鸭蛋很快就见了底。

那天，大门左侧来了一位女人，年龄三十来岁的模样。年轻女人脸色红润，一如她面前摆放于竹篮内的土鸡蛋，鲜灵灵的，温润可人。

两个女人，楚河汉界，各据一方，井水不犯河水，你卖你的咸鸭蛋，我卖我的土鸡蛋。从此，下班路过大门口的居民，听到的不再是单调的吆喝声了，而是“咸——鸭蛋！”“柴——鸡蛋！”两种重叠的音调。虽然有些杂乱不那么合拍，但也感到非常有趣。

时间一长，两个女人闲下来，慢慢搭些闲话。

夏天是天气多变的季节，那天，骤然电闪雷鸣，雷阵雨倾盆而下。年轻女人正好带着雨伞，她看中年女人慌乱遮雨，匆忙提起竹篮跑到对面，为中年女人撑起了雨伞。临回家时，两个女人推来搡去，中年女人的铝锅里有了土鸡蛋，年轻女人的竹篮里有了咸鸭蛋。

此后，两个女人并排端坐在大门右侧，你一声我一声接连吆喝着，“啊，咸——鸭蛋！”“啊，柴——鸡蛋！”一唱一和，此起彼伏，仿佛一首动听的山歌。两个女人说说笑笑，姐妹般亲切。

转眼到了冬天，暮色苍茫。将要收工时，中年女人瞥见年轻女人的竹篮里空空如也，再看自己的铝锅里，有一半咸鸭蛋没有卖出去。中年女人的口里顿然生出一股酸味。

后来的几天里，中年女人又像是吃了酸葡萄，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半个月后，中年女人的面前除了那口铝锅外，又多了个纸箱，纸箱里面装着红润鲜灵的土鸡蛋。年轻女人瞧了一眼那个纸箱，没有作声。

这天傍晚时分，一直阴着脸的老天突然发飙下起雨来。中年女人的头发和衣服被雨打湿了。年轻女人自在地撑着雨伞，哼着小调。

后来，出入小区的人们发现，两个女人分开了。大门左边仍然坐着卖土鸡蛋的年轻女人，右边坐着卖咸鸭蛋的中年女人，她们随心所欲地吆喝着，声音杂乱而又刺耳。她们闲下来的时候，眼睛都望着别处，似乎对面坐着的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