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骏

同学安居城市相距本城不过百里，近日他乔迁新居，电话邀我过去一叙。我问他新家地址，他说的路名很陌生，就追问几次以便确认，他不耐烦了，竟然说，你到了后随便逮个人，就问“某某”家住哪儿就可以了，这“某某”是他的名，还没有包括“姓”。我大笑，还是你牛，小心早晚粉丝挤破你家门。

同学当然是在开玩笑，随后就用手机发来了短信告知详细地址，他还没狂到认为大家都知道他的程度。但是，还真有人就这么自信。中唐诗人刘长卿曾写过著名诗句“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因擅长五言诗，自诩为“五言长城”。才华是没得说，狂得也可以，每次题诗落款只写“长卿”二字，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这天下人都知道他呢。

自古文人多狂士。这“狂”倒不一定是贬义，因为他们不仅有恃才傲物的自负，也有积极追求的执著。但是，这个尺度真不好把握，一不小心就能从“狂放”滑向“狂妄”。唐代的员半千就是个狂人，竟狂妄到以“五百岁一贤者”自居。古代文人不乏这类例子，所以明代姜南在《风月堂杂识》里说，“夫文人夸诞，高自称许，以惊世骇俗，自古通病”。

自吹自擂也就罢了，有的文人发起狂来，还要扯上旁人作比较。唐朝诗人罗隐一次与韦贻范坐一条船，当他听说有个朝官同舟时，狂劲上来了，嗤之以鼻：“是何朝官？我脚夹笔可以敌得数辈”。连起码的礼节也没有。结果韦贻范把他的话“宣之于朝”，罗隐也为他的狂付出了代价，“由是不复召用”。

罗隐狂妄受到了惩罚，可毕竟他还有点名气，写过不少优秀诗句。有的人才华没多少，狂的级别却更高。《古今笑》记载，唐朝的殷安曾经对人说，自古而今圣贤人物没多少。接着，伸开手掌数起来，伏羲算一个，弯一指，神农算一个，弯一指，周公算一个，弯一指，孔子算一个，又弯一指。弯四指后，他不数了，对人解释，这四人过后“无复屈得吾指者”。不过，过了良久，他终于露出了底牌：“并安才五耳！”还是不能把自己忘了。

林语堂说，李白可以散发泛扁舟，但是散发者未必便是李白。同理，李白很狂，但也不代表你狂一下就拥有了李白的才华。而文人的狂如果没有才华作底子，即使狂得“惊天地泣鬼神”，也不过徒增笑柄。

明代有个娄谅，和唐人诗句，吟出“独起占星夜不眠”句，还对着客人解释，你不知道啊，我每行必动天象。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而且是一棵能当杠杆用的超长大葱，只不过他并无绝世的才华来当支点，撬不动星球，最多能撬动后人的嘴唇，哈哈一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