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父亲近一点

□邱贵平

父子关系很僵，僵到父亲变成僵硬的尸体，也未改善。

之所以闹僵，是儿子12岁那年，邻居怀疑他偷自行车，向父亲告状，父亲不问青红皂白，暴打了他一顿，真相大白后，又拒不道歉。从此，儿子再没叫一声爸，再没和父亲说一句话。父亲也有个性，别说儿子不叫爸，就是叫，未必应他。

儿子后来当了局长。当上局长的他，经常给父亲送好烟好酒好茶，既不是负荆请罪，也不是以示修好，而是这些东西太多了，送别人是送，送父亲也是送，送给父亲总比送给别人好。令他愤慨乃至绝望的是，嗜烟爱喝好酒爱茶的父亲，对他送来的好东西，莫说吃，看都不看一眼。父亲觉得儿子送来的东西都是捞来的，不干净。父亲虽然不和儿子说话，却让母亲转告，手莫伸，伸手必被捉，这样下去，怕是要进去的，弄不好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哪里是骂，简直是咒，儿子更恨父亲了。

父亲的话，应验了一半。父亲去世没几年，儿子东窗事发，获刑20年。

服刑5年，患病的他，获准保外就医。

他患的是绝症，肝癌晚期。

死前，昏睡中的他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病床对面墙上那幅田园画，上面画着一棵小树和一座亮着灯的小屋。最后说了句“把我埋得离亲人近一点”，遽然停止呼吸。

他说的亲人，无疑是父亲。

父亲死前不久，他由副局长升为局长，借机大操大办丧事，狠狠赚了一笔，给父亲买了一个高档公墓。

父亲死时，公墓价格虽贵，尚未离谱。他死的那年，同样一个高档公墓，已经涨了5倍，贵得死人也心惊肉跳。

他要求把自己埋得离父亲近一点，可是父亲周围的墓穴，全被订购或者使用，最近的空穴，至少一百米。天上一日人间十年，人间一米地下千米，一百米相当于十万米，实在太远了。把他埋得离父亲近一点，真是件困难的事情。

就是父亲墓穴旁边有空穴，亲人也买不起。

无奈的亲人，给他买了个最便宜的壁穴，距父亲墓穴有五百米之远。